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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缠怨

By.有问题踹我工具人


*解笼


“事出有因。”

闻时扔了四个字,就当着老毛和大小召的面,闪身进了尘不到的房间。留下三傀面面相觑。

 

闻时并没有太大的求生欲,连夜从松云山逃出来,他本就没抱多大希望,结果不出所料,第二天就被尘不到抓包。但谁曾想某人不但毫无歉意,甚至毫不讲理地质问道:“怎么这么快。”

 

这话问得委实理直气壮,就好像前些日子,趁尘不到洗澡不备时甩傀线偷袭的不是他一样。尘不到也确实觉得理亏,当时说“收拾”也不过口头吓唬,谁料这人竟然真的收拾衣物连夜跑了。第二日出了点差错,尘不到确实是开阵下山来捉人的,但半途有人说周煦病了,在医院躺着。有人,即闻时本人。

 

大小召接过电话的时候,叽叽喳喳对着尘不到耳根子一顿天花乱坠,把周煦的病情说得已经到了马上断气的地步了。闻时在旁边冷眼瞧着,心里暗自赞许,自己实在找对了人。大小召和他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炉火纯青,末了闻时接着收尾:“卜宁那里要紧。”

 

言外之意,就是想告诉尘不到,除了个人恩怨,什么都是当务之急,马虎不得。

 

叛徒老毛落到尘不到身边,一个劲儿地说风凉话:“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尘不到和闻时赶到医院的时候,周煦正吃完感冒药,带着蓝牙耳机打游戏。结果转眼就看见两位祖宗,一位靠着门憋着笑,一位来到跟前,沉声问:“你不是要死了么。”

 

周煦想说,我就一小感冒,装病住院是为了不想看见我妈,但他蓝牙耳机还没取下来,周围却陡然黑了下来,白雾和灰尘从外面飘了进来。正巧这时,一直装死的卜宁借了一下他的嘴,火上浇油道:“嗯?竟是入笼了。”

 

五个字过后,卜宁老祖又缩回去继续装死了,他只能尴尬地举着摘下来的一只耳机,看着闻时的脸一寸一寸黑下来。

 

两位老祖不仅被他给糊弄了一遭,还直接双双打包入了笼。

 

周煦想:好家伙。

 

 

-

 

周煦愣神中,尘不到已经走到一旁,点上了煤油灯。天花板比之前在医院的时候矮了几寸,上面铺满了摇曳的黄光,这里变成了一间婚房,装修风格像是上个世纪的杰作,屋内只有一盏煤油灯,尘不到拿着它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唯一的光点跟着移动。

 

尘不到忽然转过头来,对他说:“还不下来么?”

 

“啊?”周煦因为感冒,脑子转得比平时慢。闻时和尘不到都沉默地看着他这个方向,周煦犹疑地朝自己身下瞥了一眼,当即一声“卧槽!”,猴儿似的从床上弹了下来。

 

他方才坐的那张床上,铺满了大片红色的血迹,铁锈味顿时浸满了鼻腔。

 

周煦想都没想,窜在了尘不到后面。

 

这个房间像是刚经历了婚闹,红色的“囍”字被建成了小碎片,撒了一地,泛黄的纱帐被撕扯下来,了无生气地挂在支架上。房间很脏,地面上洒满凌乱的血迹,如同一场性质恶劣的红色涂鸦,梳妆镜前面的胭脂水粉倒了一片,大大的婚床上脏乱不堪,厚重的被褥垂到了地下,床单和枕套上都有暗红色的血。

 

血迹在床上很混杂,但将床单的褶皱拉直之后,却能够发现这些血迹在隐约中存在方向感。

 

从床单到枕套,像是有什么东西爬了过去。

 

“等一下,”闻时蹲下身来,看着地板上黏糊糊的血渍,血迹一直延伸到床前,他转过头来问周煦:“你刚刚没感觉么?”

 

“什么感觉,又不是我的血!”周煦说完之后,看着闻时的表情略微凝重了一点,又问,“什么意思。”

 

尘不到轻飘飘地说:“哦,那血就是干的了。”

 

可是地上的血明显是新鲜的。

 

是不是这个人从床上下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但却一直在这间房间游荡。

可是环顾周围,房间虽乱,但陈设却很十分简单明了,面积也不大,他们入笼的这段时间,这里面根本就没人。

 

周煦喉结都在抖:“可是这里应该有个人。”

 

尘不到补充道:“或者,有个东西。”

 

床底!

 

被褥从床上一直垂到地面上,闻时走过去一把掀开。

 

“操,这床不是镂空的。”

 

果真如周煦所说,这床不是镂空床,根本就他妈的没有床底!

 

这话刚说出来的时候,好死不死,周煦的眼珠子微微一斜,往旁边那个大大的梳妆镜瞧了一眼,油灯的光的范围照不到那里去,以至于镜子里面的东西都昏暗得看不清。但他妈的鬼片都这样演,镜子不是个好东西。

 

谁知这一瞧,却瞧得他一个魂飞天外,五感瑟缩。

 

他惊觉镜子里面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当即四肢反应比脑子快,直接蹦到了尘不到的另一边。

 

周煦拎着尘不到的胳膊当蒙眼布,一时间口舌打结:“哥、闻时!我觉得镜子里有人!”

 

谁知这家伙忽变金刚爪,尘不到捞了几下都没把胳膊从周煦的爪子里扯回来,他说:“胆子这么小,当初在沈宅的时候不是不怕么。”

 

周煦心说废话,当时有夏樵在一旁当作标杆,怎么着也显得他稍稍牛逼一点吧。可是如今事态有变化,左右都是大佬当道,他就算胆爆了也舞不起来,优不优秀可不凭他一张嘴,全靠同行衬托。

 

闻时皱眉,因见着周煦往尘不到身后窜就无语。

 

他走到镜子前敲了敲,骨节在上面“噔噔噔”一起一落,镜面微颤。闻时微微眯了眯眼睛,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于是他放缓了指节敲击的节奏。

 

镜子里面的那双手昏暗模糊,和他同步从黑暗中敲击镜面。闻时要稍微凑近点才看得清楚。

 

“嗯,有人。”闻时说。

 

“看!我他妈没看错!”

 

闻时把手背贴在镜面上,端详着镜子里面的那双手,说:“我没有那么长的指甲。”

 

话语毕,镜子里的那双手忽然诡异地收了回去,退隐在镜子里的黑暗之中,而闻时的手还贴在上面。

 

“来我这里。”尘不到朝闻时招了招手。

 

闻言,闻时朝尘不到那边看了一眼,结果一眼过去周煦没了,只剩个晃悠悠的双腿,像夹了个震||动仪似的,颤凌凌发着抖。

 

脸全部埋在尘不到袖子里了。

 

“......”闻时权当没看见,但心里却怎么都有些过不去,“看见了?”

 

尘不到却挑眉故作不解,闻时耐心成功告罄,朝只剩个下半身的周煦扬了扬下巴:“他看见什么了。”

能躲成这样。

 

“他应是没见着,”尘不到不禁失笑,有人拉不下脸来吃这一坛子醋,他顺着对方的台阶下,变得同样恶劣起来。

 

他对着周煦,温声说:“有人在看着我们。”

 

“看了有些时候了。”

 

周煦听后,腿软了一半。

 

*

 

凉意在这个空间内蔓延了几秒后,房门响了起来,有人在外面敲。

 

周煦一个劲地抖,这种场面明明适合三位老祖联合打怪,周煦暗戳戳地和卜宁商量,换他进去躲躲,然而卜宁很是贴心地冒了一句“你身有小疾,当活动筋骨,有益痊愈。”然后再次没了声响。

 

周煦心说:你在扯淡。结果身体里那位软硬不吃,死得心安理得。

 

就在周煦和卜宁互相谦让之时,敲门声却戛然而止。

 

三秒死寂之后,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

与之前一次不同,这次的敲门声变得急促又短暂,外面那人仿佛急着要进门。

就好像......有让其恐惧的东西在外面游荡,马上就要找上来了!

 

周煦抢先说道:“别开门!”

 

闻时也并没有开门的打算。

但他的目的却和周煦截然相反,周煦单纯是抱着“除他以外,全员非人”的鸡肋想法,而闻时却是想把那个东西引进来。

如果那个东西是想进这个房间的话。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咯咯笑声,带着脆生生的奶气,逐渐逼近,居然带点近乎天真的愉悦感,很是悚然。紧接着,门外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砸在地上的声音又闷又重,像是那人身有千斤。

 

是一直立在外面敲门的人惊慌地跑开了。

 

 

*

等待。

 

等待声音逐渐退散消失,现下打草惊蛇可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他们要做的、只能做的,就是先静悄悄地摸索。

 

三人发现这里是一栋两层楼的别墅,装修异常贵气,就连周围的都沾染一点复古式的华丽,一看就是民国的大户人家。

 

若是要言简意赅地总结一下闻时地感受,那就是他嗅到了金钱的臭味。

 

......但闻时注意到一个与金钱相违和的地方,除了大客厅吊顶上的琉璃灯,这个大房子里的唯一光源竟然都来自为数不多的油灯。

为什么?理由绝不可能是买不起电灯。

 

走廊上到处积满了水。

 

沿着水印追去的,还有一连串红色的“脚印”。之所以可以把猜测精准到脚印上,是因为血印上大致可以看出脚趾的轮廓,但形状很畸形。

 

他们沿着追去,然而在半途之时,脚印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这不禁令人生疑,奇怪,水渍还洋洋洒洒而去,脚印却凭空消失了。是在玩追逐游戏,耍着人玩儿么?

闻时品出一种顽劣之感。

 

“卧槽,这他妈的,”周煦露出一只眼睛,用目光微微丈量了一下,“这脚印还没我手指长。这是什么玩意儿啊!”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以前曾听闻过的“三寸金莲”,再看了看地上模糊的脚印,几乎看不出趾头之间的缝隙,竟是粘连在一起的么?

 

看着骨头错位导致的畸形,周煦忽然觉得自己get到了什么,自信地说:“这是个女人!”

 

可是婴儿笑声又是怎么回事。

 

闻时却说:“不是。”

 

尘不到站在旁边,笑着看他:“哦?为什么。”

 

闻时指着地面,周煦凑近了看,才发现这串怪异的脚印后面连着一条长长的红色印记,呈条状。

闻时说:“婴儿笑声不能说明什么。”

因为笼里的声音不一定是笼里的人发出来的,也可能是笼主臆想中的东西,并没有具象化。

 

尘不到又问:“你想到了什么。”

 

周煦看着地上的血红长印,不确定道:“脚上拴着铁链的女人?”

 

“若是铁链,为何没有声响?”

 

周煦挠挠头:“那就是拴着绳子的女人?”

 

他像是跳进“三寸金莲”这个坑里,陷入了一个死圈,可凭他的直觉,这些脚印一定是属于某个女人。然而尘不到没有肯定他的答案,但同时也并没有给予否定,他只是听完周煦的猜测过后,又问闻时:“你觉得呢?”

 

这种语气就很微妙,就像千年之前在松云山上一样,尘不到手把手教他们解笼,但不论他们的猜测如何,尘不到既不会说对,也不会说错,只会静静听完后点个头,几乎无时不刻不在流露出一种慈爱和宽容。

 

闻时朝尘不到看了一眼。

旁人近乎看不出他眼神中的话。可尘不到不同,雪人的眼神在看向他的时候,总会带点狙击的意味。闻时仿佛咬牙切齿,还耍不够他么!

 

“系在身上的。”见周煦那副典型的听不懂物理解析的表情,闻时难得地对着学渣后辈解释了一遍,他朝地上指了指,“看位置,这条线在脚印中间。”

 

所以不可能是系在脚上的,若是这样的话,这条印子应该在左侧或者右侧。

 

“那是什么。”

 

尘不到也虚心附和:“对,是什么。”

 

然而他那副悠闲懒散的卖相简直太不可信了。

 

信你了才有鬼。闻时心说。

 

“两种可能。”

但不管哪一种都很瘆人。

闻时伸出两根手指:“上吊的绳子。”

 

周煦此刻俨然已经声音发虚了:“还......还有一种呢。”

 

“肚子上挂着的。”闻时蹙眉,显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脐带。”

 

 

*

“嗯。”尘不到笑意更深,周煦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他的袖子,他朝闻时走过去,“不错。”

 

算是认可。

 

不过下一秒,他就蹲下身,牵起了闻时的手在脚印和血带之间丈量了一下:“还需细心,”他咬着那两个字,“雪人。”

闻时的手微微瑟缩了一下,他忽然觉得耳朵很痒,像是被轻轻刺了一下。但是倒刺很快又被某人拔去,藏了起来,就像叮了他的原来不是什么尘不到。

 

是只狡猾的蚊子。

 

尘不到笑意敛下去,带着闻时的手指,解释道:“很像了,不过忽略了一点。”

 

闻时看他,立马了然。

 

那个东西垂下的方向。

 

上吊的绳子和脐带垂下的方向略有不同,绳子拖在身后,而脐带则是从身体的正面垂下来。若是前者,绳子的印记无法和脚步同步,由地面到脖子的部分属于腾空状态,没有与地面进行接触,所以相较于脚印,其印记势必会落后一大截。

 

而地面上的血迹表明,脚印消失的地方,血条也刚好消失。

 

正好对应了之前的婴儿声。

但同时得出的结论又让闻时有些诧异。

 

笼主会是婴儿吗?

 

身上还连着脐带,脚印畸形,几乎看不出分化开来的人类脚趾,这些无一不彰显了这个婴孩的诡异之处。闻时心中有了点苗头,但这类情况前所未见,说出来似乎过于荒谬了。

 

“胎死腹中。”尘不到说。

 

 

*

 

周煦还没听懂两位祖宗的解释,一边坚持不懈地往死里戳卜宁,一边心绪不稳,左右张望,每一个表情都写满了“你好,你们在说什么?”,就如同班里的学渣来问题,结果一窜窜出俩学霸,讲着讲着学霸们自己讨论起来了,看着两位学霸唾沫横飞,激情四射,学渣只能神游天外,不知所云。

 

他觉得自己不仅被碾压了,还被凌辱了。

 

二楼的尽头处有一副巨大的油画。

 

油画框上面放置了一盏油灯,火花摇曳,时明时灭,闪烁的光亮把画面照得异常可怖。画上面是一对成亲的新人,新娘盖着大红盖头,两人手中连结着大红花。但这幅画的诡异之处却十分明显。

 

新郎在哭。

 

周煦一看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男的是被逼婚的吧。这么不情愿。”

 

尘不到端详了一会儿:“或许是不情愿被挂上去。”

 

这话说得瘆人,像是为了增添恐怖氛围,房子的上端再次响起婴儿的笑声,里面满含得逞之意,忽远忽近,时而觉得声音的来源在走廊的另一头,隐匿在幽深的黑暗之中。

 

时而又很近,就像趴在肩头。

 

闻时几乎有种错觉,这犹如它的某种游戏。

周煦却被忽然响起来的声音吓来抱头蹲了下去,他惶惶不安,冷汗直冒,然而好死不死,万分惊恐之中他又忽然抬眼,谁知正好对上那幅画。

 

安了发射器的周少爷灵活地弹开了。

 

闻时被他扰得头疼,他黑着脸说:“打晕了放这儿。”

 

“不不不是.....”周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却透露出滑稽,他指着那幅画,“他们,他们在看着我!”

 

 

最开始觉得最为诡异的地方在于新郎,可那穿红嫁衣的新娘,此刻却因为欲盖弥彰的盖头,显得更加的古怪,仿佛那盖头下其实一直睁着一双眼睛,赤裸裸地注视着这一切。

 

此刻闻时也发现了,新娘和新郎两人都微微低垂着头,看着某个地方。

 

就好像那个地方原本有个什么东西。

 

这个角度很难让人发现异常。

闻时眉头一凛。

 

孩子!

 

楼道间的油灯火苗无风自动,影子投射在古老的墙壁上,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鬼魅。尘不到走过去,细细端详了这幅画,周煦一见他要伸手摸,要命似的把他的手臂扒拉了下来。

 

“卧槽祖宗,”周煦脸都吓白了,“你可别乱摸!”

 

 

 

*

一楼有水声,三人刚下到楼梯处,大厅中间的吊顶灯光忽然明灭闪烁了两下。一切场景都在短暂的两秒光亮之后,反复消失又重现。电流声密密麻麻地传来,吊灯晃晃悠悠,照得人的影子异常扭曲。

 

灯一闪,周煦立马一手一个,左闻时,右尘不到,直接薅过来,求生欲被他拿捏得死死的。铺在楼梯上歪曲的影子随着光亮明灭而时隐时现。这家人的灯光出奇的惨白,如同黑夜之中崩裂的闪电。

 

闻时在周煦出声之前将他的嘴捂住了。

 

方才他们三人都没动,影子在地上不断闪现,而当第三次闪现的时候,周煦身旁忽然多了两个影子,就站在他的身边,低垂着头,手里连结着一朵红花。

 

尘不到那句话说得对,新郎不是不情愿成亲,而是不情愿被挂上去。因为墙上挂着的两个人,不是画上去的,而是根本就是人,存在于三维世界的“人”,只是尚且无法分辨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

 

灯光还在闪,周煦嘴皮子都要咬破了,愣是不敢出声。

 

他悄咪咪朝边上瞥了一眼,之后就没再敢睁眼。他旁边根本就没有人,那影子他妈的究竟哪来的!尘不到看着地上扭曲的影子,耳边响起了新郎的哭声。

 

灯光彻底熄了下来,整栋楼再次被笼罩在微光之中,在楼底下却忽然出现了个老妇人,在大厅的沙发上坐着,她面前有个水盆,本在缓缓地搓帕子,谁知听到哭声,她忽然开始张望起来。

 

闻时朝新郎的影子看了一眼。

是在找他么?

 

可这时要是再来点BGM,周煦估计当场昏过去了。

 

闻时猜测,方才敲门的可能就是这个端着水的老妇人。可是她逃什么呢?或者说,为什么害怕那个死胎呢?

 

周煦忽然觉得自己的步子像灌了铅似的,他秉持着“打死也不动”原则,干脆把自己钉在原地。谁知这时身后陡然来了一股力,推得他一步两步向前栽去,幸得尘不到给拎住了后领。

 

“多注意脚下。”

 

“操!不是!”周煦都快要魂飞天外了,也幸好尘不到没撒手,不然他多半直接跪地上磕头了,“刚才有东西推我。”

 

尘不到:“嗯。”

 

周煦震惊:“嗯!?”

 

“笼里世界会倾向于主人的构造方式,她要是想推你,也阻止不了。”

 

“不是,凭......”周煦忽然察觉到不对劲,“笼主!?笼主不是你们刚说的什么胎死腹中吗?为什么......等一下!这个才是笼主!?”

 

周煦突然反应过来了。

其实很明显,死在腹中的胎儿还未出世,它的手脚甚至都还未完成分化,又谈何见过人世间的场景,从而构建出这么一栋富贵的房子,并且细节清晰,况且它连自己的父母和世间的“人”都未曾见过。

按理说,若是完全由婴灵构建的笼,这个笼的大致结构应该处于一片混沌中才是,可是这个笼却处于低熵度,甚至每个角落都有还原,只能说明其对这个房子的熟知程度很高。

 

那就只能说明,笼里的笼主另有其人。

 

周煦恍然大悟,心里敞亮。尘不到见他眉宇间明媚,便不做打击。

 

 

*

老妇人端着水盆,慢吞吞进了洗浴室。她头发凌乱,蹲在浴缸前放水,然而漫上来的热水却带着淡粉色。她的衣服浸满了血迹,湿淋淋的。

 

老妇人在一旁的洗手台搓着帕子,那帕子也全是鲜红的血,这会给人一种她用人血洗帕子的错觉。

 

血腥味蔓延开来。

随时准备狩猎的傀线缠在闻时的指尖,他偏过头来问尘不到:“他在洗什么?”

 

“帕子。”尘不到说。

 

闻时心说废话,我又不瞎。

 

然而就在这时,不知什么原因,那老妇人洗着洗着忽然惊叫一声,吓得身旁的周煦抖了三抖,她猝不及防地冲了出去。此刻他们才看清,原来妇人的腿||间一直在滴血。

 

那老妇人惊叫着爬到沙发上,从一旁的放置杂物的篮子里摸出了针线。

 

“他要干什么!”周煦一脸惊恐。

 

这话刚问出,就见那老妇人惨叫着撩开了衣服,那衣服已经全然被血浸湿。

 

她在令人发毛的哀叫中,拿着针线开始缝补自己的肚子。那肚子破开得极为惊悚血腥,甚至清晰可见那长条的口子还在不断张合,鲜血从那张皮肉翻起的“嘴巴”里吐出来。

 

别说周煦了,就连闻时见到这一幕,脸色都白了三分。

 

尘不到忽然说:“带血的帕子,绝对不会是擦地用的。想想那胎灵。”

 

这次不止闻时,周煦也恍然开窍了。

 

若是和孩子联系起来,还是未出世就死在腹的孩子,那带血的帕子意味着什么。最开始的时候,老妇人似乎很害怕那个婴孩,之后老妇人的肚皮忽然开始破开,她拿着针线开始缝补,她的反应很快,似乎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像是这个死去胎儿的某种报复。

 

“该不会......胎死腹中的女人是这个.....这个......”

 

周煦想到的是,高龄生产其实并不少见,会不会是这个女人自行接生,由于年龄太大,风险极高,结果因为操作不当,导致胎儿直接死在肚子里。

 

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太对,这个孩子连手脚都没有分化完成,根本没有到可以出生的地步,更大的可能是打胎。可他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这个也实在太扯淡了。

 

笼是根据笼主意识形成的,就算是一种臆想中的报复,也应该是笼主的想法。可是这个妇人的被动状态显然不太像笼主。

 

周煦其实有一点想对了,胎儿的死因确实和她沾边。

 

血水很快顺着沙发汩汩流下,血腥味四溅,紧接着,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更加悚然的东西,这个女人的肚皮挣脱开缝好的线,再次张开来,翻涌出来的血花比之前还要凶,眼看着妇人的肚子已经快要彻底张开,那条狰狞的伤口却怎么也缝不上。

 

凄厉的叫声回荡在空旷的房子里,听一下都觉得全身性疼痛。

 

这家人生孩子的地点是在家里,那个年代观念那么保守,剖腹产似乎没有那么普及,老妇人破开肚子像是在受刑。

 

胎儿,打胎,缝补,带血的帕子,闻时咂摸除了什么。

 

接生婆么?

 

可是普通的接生婆为什么会受到雇主这样的对待?让对方滋生出如此极端的恨意?她和死胎以及胎儿的母亲有什么关系?或者说,有什么过节。

 

报复的方法那么多,在笼主的意识世界里,她甚至可以直接杀掉她,可她偏偏选择了折磨,恨意已经远远超过杀死她的程度了,是想让这个妇人活着体验她曾经所经历过的么?

 

笼主经历了什么?

 

妇人反复体会肚皮被剖开又合上的感觉,是不是笼主也曾经历过反复怀上孩子又被打掉?一个接生婆为什么要打掉那个孩子?若是受人指使,追根溯源笼主要报复的人不止她一个人才对。

 

除非.......除非指使的人就是这个接生婆自己。或者说,这个接生婆和笼主有非常紧密的关系,紧密到她可以随时决定笼主肚子的东西到底要不要,但是笼主却不敢声张,也不敢违抗,大出血本应该去医院,但这事儿却就在家里悄悄地办了。这个妇人其实在这个房子里有很高的地位,她同时有过接生的经验,所以她觉得没有去医院的必要。

 

这个老妇人似乎很在意新郎,她对新郎的声音很敏.感。若是按照正常的年龄推断,这个女人假设是新郎的母亲,那么新娘做她的儿媳。

 

 

伴随着老妇人的尖叫,房子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头顶忽然盖满了笑声,像是合了她的心意,然而这次却不再是婴儿的啼笑,而是一位女子的笑声。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阵轰响,方才他们呆过的房间房门大开,有什么东西破门而入了!

 

闻时不再废话,直接探出傀线,柔线化作利箭直直钉向了那个房间,然而傀线并没有捕捉到什么,在一阵清脆的碰撞声之后,傀线被弹了回来。

 

闻时心里笃定:躲进去了。

 

 

*

二楼。

 

走廊尽头处的那副画不见了,或者说,里面的人不见了。

 

闻时来到最初的那个房间,仍旧觉得有些蹊跷。笼主会在镜子里吗?

 

地面上有了更加新鲜的血液,沿着地板一直延续到床前,血迹再次戛然而止。床单上的血迹仍然是原封不动的印渍,干的,说明最开始的猜测有一点是对的,这个床是事故发源地。

 

床底不是镂空的,但......闻时蹲下身去敲了敲。

 

”笃笃笃“的声音在木质的床板之下传得很空旷,闻时心下了然,果然,床是空心的。

 

”不会吧,这也太瘆人了,“周煦惨白着一张脸,”床底有人?!“

 

然而就在此时,变数忽然发生。房间开始摇晃,像是感知到了笼主潜意识的不稳定,屋内的镜子忽然闪过人影,影子很快,但闻时还是可以肯定,这里面不止一个人。

 

桌台上的瓷瓶灌灌被震得哗啦啦地响,周煦感觉着简直贴心地为他发抖的牙关配了个音,简直不能他妈的更加贴合。镜子里忽然出现一只苍白的手,在里面急促地敲击,像是一种惊恐,她在害怕。

 

然而敲击声却从头顶传来。

 

 

三人同时抬头往上看。

 

悚人的一幕出现了。

 

头顶不知何时多了一面镜子,闻时他们抬头看的时候,镜像中的人也抬起了头。然而,出现在镜子当中的人像并不是他们三个的模样,恰好是一位新娘,一位新郎,以及一位面颊惨白的孩童,可是婴孩却没有脸。三个人拥在一起,围成一圈,默不作声地向上看着。

 

那新娘没有了盖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像是刷了一层白粉上去,妆面过分的诡异,就如同这里举行的不是一场婚嫁,而是一场丧事。镜子里的人眼睛一眨不眨,那新娘忽然微微启齿,三人看她的唇形却同时认出她的话。

 

她说的是一个“救”字。

 

周煦一个踉跄,狠狠拽着闻时和尘不到不敢睁眼。闻时忍住拳头飞过去的冲动,心里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时却听一旁的尘不到说:“是有所求么?”

 

言下之意,笼主在这间房子可以任意穿梭,似乎一切具象的事物她都可以附在上面,但判官解笼的步骤,除了要找到笼心所在,更要找到构建这个臆想世界的笼主。可是这个笼的主人似乎从一开始就在暗示什么,笼主可以说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一开始镜子里闪现的人影,再到走廊上诡异的画像,他们刚离开,画像就消失了,楼梯上立马莫名出现了跟随的影子,周煦被推的那一下或许不是笼主感到侵犯的震怒,这样的攻击毫无威慑可言,就像是在某个僵持的地方出于一种好心的提醒,告诉他们:应该跟上去,跟着她。

 

当他们在回到房间的时候,那人又跟了回来。

 

周煦这次忽然悟了,终于在学霸的阴间交流中抓住了最后一点人类理解:“我懂了!那个人是想让我们了解这个故事。”

 

尘不到问:“想让我们帮你么?”

镜中的女子忽然眨了下眼睛。

 

但作为判官,凭借经验可知,几乎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害怕自己一个位置,就是自己尸体所在的位置。没有人想看到死去的自己。

 

她的尸体就藏在下面!

 

闻时和尘不到对视了一眼,尘不到点点头,轻声说到:“或许要劳烦回避一下。”女子沉默地看着尘不到,直到眼眶充满灼热,才忽然垂下头去。

 

手中傀线猛地窜了出去,听见几声脆响,傀线陷在木板之中,迸溅出点点碎碎的木屑。闻时手中猛地向后一拉,木板轰然倒塌,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扑面而来,径直掩盖过了房间里的血腥味。

 

直到这时,尘封了多年的故事才伴随着女子的啼哭声,再次重见天日。

 

 

*

床下藏着具女人的尸体,头发被身下的血糊成了一团,浅色的连衣裙被染成触目惊心的大红色,她捂着自己的肚子,死不瞑目。闻时捂着口鼻蹲下身的时候,正好和那个女人对上眼。

 

她最终还是没有逃过。

 

婆婆再一次把堕胎药端上来的时候,她已经异常地平静,婆婆很贴心,这次把堕胎药熬到了鸡汤里,说她身子虚弱,需要大补,可她明明听见了丈夫和婆婆在争执,说不能再堕胎了,她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大量出血了。

 

可是丈夫是个很懦弱的人,她同他成亲后逐渐发现了这个事实。他对自己母亲说的话不可置否,哪怕偶尔因为婆婆的行为争执上两句,可那有什么用呢,他拗不过自己的母亲的,他可是一直听话又胆小啊。

 

丈夫是爱她的,因为他会可怜她早已死去多次的生命。

 

婆婆很爱自己的儿子,这或许大部分得益于他的温顺与懦弱,因为他从不违抗母亲的话。她本来也该喜欢自己的儿媳的,虽然家世不好,可是漂亮乖顺,然而在得知怀孕过后,算命的先生说她生不出儿子,从那之后,婆婆就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

 

她逼她吃各种药,好像吃了这些药,她马上就可以怀上男孩儿,或者说,肚子里的女儿也可以很奇妙地改变性别。好多好多的药,以至于很多时候,她已经分不清婆婆端上来的究竟是补药还是堕胎药。

 

就这样吧。

嫁入豪门给了她一种幸福的错觉,可当丑恶的真相被揭露,狰狞的面目被血淋淋地摊开时,她忽然很想很想回家,住在只有靠为数不多的油灯支撑起明亮的小屋子里,在那里没有人会逼她生孩子,也没有人会逼她堕胎。

 

所以当初为什么要来到这个错误之地呢。

 

罪恶感渐渐吞噬了她,她的肚子上干净无暇,可是却仿佛早已伤痕累累。她时常抱着自己残缺的身体,一遍一遍地为自己的孩子说对不起。她想,她原本应该有好多孩子的,最大的那个也有五岁了,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肚子里最后一个孩子也要被打掉了。

 

于是在最后一晚,她开始反抗。她拖着流血的双腿,从床上爬了下来。

 

可是藏在哪里呢,衣柜还是杂物间,婆婆都会找到的。她在房子里打转,血就跟着她到处滴落。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就藏在一个没有门的地方,是不是进了死门,她和孩子就可以安然无恙了。

 

腿.间喷涌的血是不是就可以止住了。于是她把床底挖空,把自己藏了进去,钉死在里面。

 

里面好黑,却给了她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她捂着自己肚子,轻轻抚摸着,告诉自己的孩子,别怕,娘一定可以保护好你。她以为这会是她的庇护所,可以好好睡上一觉,谁知一睡就睡到了闻时他们来。

 

 

 

 

闻时用傀线将她轻轻裹起来,放在了床上,将被子轻轻盖上了。

 

“救救我的孩子。”

那个镜子中的女人忽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攥着那多成亲的的大红花,只是经过岁月的尘染,已经微微呈现暗红色了。新郎牵在她的左边,始终垂着头轻微地呜咽着,她的右手牵着一个孩子,但那个孩子除了血淋淋的身体以外,面容几乎是模糊的。她面流血泪,将孩子的手攥得死死的。

 

她听见楼下老妇人的哀叫,忽然便乱了手脚,慌忙道:“婆婆要来了!婆婆要来了!她会打掉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已经死了。”闻时谈了口气,对她说,“抱歉。”

 

女人浑身忽然开始剧烈战栗,连同整个房子都在颤抖:“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们!”只是忽然间,墙面撕裂开来,整栋房子充斥着啼哭声,女子忽然愣神了,似乎这哭声出现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旋即她便不做多想,将孩子抱在了怀里,手法生疏地拍着那个孩子的背。

 

她却是笑着的。

 

哭声并还不是来自于面前的这个孩童。

 

而是来自整个笼。

 

哀怨声陡然被放大,周煦就在这山崩地裂之间,轻飘飘地向楼下瞥了一眼。那个老妇人不再是缝合,而是失控地掰开自己的肚子,血液几乎是喷薄而出!这还没有结束,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大,尖锐到尘不到不得不捏诀来避开,老妇人忽然把手伸进自己的肚子里,抓出一把血淋淋的内脏,此时她已面色惨白,哀叫声嘶哑却用力。

 

几乎就在几秒过后,老妇人失血而死,整个腹腔被她自己掏空,内脏洒了一地。

地面猝然之间停止了震颤,眼中泛起茫茫迷雾,啼哭声忽然戛然而止。

 

周煦懵逼地站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人来人往的病患,弱弱举手发言:“笼......笼解了?”

 

卜•装死大佬•宁 答道:“昂。”

 

 

 

*

周煦懵逼道:“为什么那个女人手中的小孩儿是健全的。”

笼里的小孩不是一个畸形的死胎么。

 

 

卜宁有些恨铁不成钢:“这是双笼,在之前其实就有暗示。”

周煦心说好家伙,原来您老在身体里面蹭票看5D电影呢。

 

“你俩都知道?”

闻时一脸怕被传染脑瘫的表情,尘不到见了又觉得好笑:“嗯,都知道。”

 

卜宁向尘不到作了一揖,面露愧色:“师父,弟子惭愧,弟子这一世的转世实在过于愚钝,弟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劳烦师父和师弟了,我向他解释解释。”

 

卜宁说:“其实从一开始便可以说明,笼里面不仅仅是那位姑娘当笼主了。”

 

笼是根据笼主的意识形成的世界,一般来说,笼中的所见的具象化的东西,笼主都曾经见过。就像普通人夜晚做梦一样,梦里的场景全部都来自于现实生活,梦里出现的人物也全部存在过现实生活中。意思就是说,梦见过的人都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可一开始便知道,这个笼里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拖着脐带,手脚都还位分化,试问既然未出世,这般模样既不可能有人见过,更不可能是遐想出来的。作为母亲的她,肯定只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健康平安的模样。

 

卜宁说:“恶毒的婆婆逼着那位姑娘堕了太多次胎,或许就是这最后一次,她进行反抗的同时,已然彻底绝望。那根脐带成了他们之间生命的最后连系,强烈的怨念沿着传了下去,母亲和孩子共情了仇恨和悲痛。”

 

于是她们开始了躲避和逃亡,也有了共同的仇恨——就是要她的婆婆死。

 

只要婆婆死了,就不会有人再逼着她堕胎,她和孩子就可以活下来。可是最后她被婆婆发现了,肚子里的孩子依旧没有保住,但她始终不相信孩子已经死了,所以在笼里肖想出了一家三口的画面,她害怕失去,所以丈夫和孩子一直被“系”在她的左右。

 

“师弟那一句‘你的孩子已经死了’就已经破了第一个笼,相较于仇恨,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孩子更加重要的了。婆婆的死算是破了母亲和孩子的执念。”

 

“为她留个碑吧,留名未亡人。”

 

闻时望他:“为何是未亡人。”

 

尘不到在滚滚浓烟中望见了风沙,他从那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一种超越悲伤的力量:“待寻到那胎灵转世,将他带来。”

 

“愿她拼命所护,可一世无忧。慰她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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