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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心】一千零一页

By.再说再说

  

我看见,人类像植物一样生长,

一样被头上的天空赋予盛衰。

在青春朝气中雀跃,过极峰而下坡,

坚持他们勇敢的品格到湮没——

于是,无常的世界就发出奇想,

使你站在我眼前。

而残暴的时间和腐朽商议,

要变你青春的白天为晦暗的夜晚,

为了爱你,我将与时间对抗,

把你接上比青春更永久的枝头。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

  

  夏天过了枫叶会红,日光的时长像是被蝉鸣噪褪的。楼下的自行车棚边泛着一股被太阳晒干了的铁锈味,影子绕着车棚的支撑杆转过一轮,旧轮胎边上压着的土里开出花来。

  

  不用数,五瓣花,和病号服一样的白,大概是春天又到了。

  

  顾拙言来到“这里”的第不知道多少个年头,连对时间的感知都变得愚钝了。

  

  一、二、三……

  

  三百七十一、三百七十二……

  

  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

  

  顾拙言停下手里揪掉的叶片,庄显炀拿着一份报告急匆匆路过顾拙言的面前,他刚从二号楼回来,正要赶回住院部。顾拙言身边那片被薅秃了叶子的花坛又恢复原样,他起身,抬脚跟上了庄显炀。

  

  手表的指针刚刚过下午三点多一刻,和记忆中一样。

  

  

  [当时间走过足够多次,可能在毫厘的偏差里诞生一个全新的结果吗?]

  

  

*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去见他,你愿意挽回一切吗?

  不论痛苦与否?不论成功与否?

  

  顾拙言说:是的,我将挽回他,不惜一切代价。

  

  

  一。

  

  他仍旧是“顾拙言”,可以使用信用卡支付,可以正常的与无关人员对话,可以摘下一朵花,可以拿起一份文件,发送的短信有发件信息,超市的发票也可以签上自己的名字。然而在直接接触到任何相关庄凡心的人或物时,却又成为了一种灵魂态。

  

  就像是世界自然而然的对微不足道的bug进行一种修复或是消弭——他被抹除了一切关于庄凡心的存在。

  

  他花了很长时间弄明白,在这样一个时间线之下那个原本就存在的“顾拙言”仍然存在,而他成为了一个看客、观众,得以见证那个“顾拙言”错过的属于庄凡心的时间,或者说——他真正失去他的缘由。

  

  

  四月七号,迎春的季节。洛杉矶的气温刚刚转温,而庄凡心仍旧身处冬夜。顾拙言看着他写博客,博客的前几页还是戛然而止的更新,最新一条却急转直下。

  

  文字用七零八落的语序颠倒组装在一起,他质问那个盗窃他设计作品的人,言辞尖锐到近乎成为一种谩骂或诅咒。他滑稽又可笑地一遍遍重复“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落在句末的那句翻译过来是你怎么不去死。

  

  刻薄、狠戾、怨愤,他像变了个人……

  

  他又是否还能称得上“人”?

  

  扭曲的文字密密麻麻排错在一起,生出一片荆棘,充满刺,充满沼泽黑泥,情绪浓厚漆黑得宛如一片毒雾,碰一下就会被剜掉一块血肉。顾拙言沉默,而那些锋利的怨愤无差别地宣泄出来,嘈杂,低劣,如同生命中的一场尖啸,割伤他的听觉,让他流血。

  

  他在那些文字里,又忽的回忆起曾经收缴庄凡心自习课和齐楠传的纸条,张张件件像是头顶浇落的糖胶,浸透了,后知后觉才品出有些腻得发苦,宛若濒死前缺氧的窒息感。

  

  爷爷等着从警局出来的庄凡心散尽了最后一口气,满眼浊泪地归了百年。

  

  家里人要办他出警局的手续,忙殡葬的前前后后事宜。庄凡心没有纸钱可以烧,他翻出了一摞画纸,分了两叠,一叠画的是顾拙言,另一叠大多是珠宝设计的草稿与作品。

  

  然后庄凡心点了盆火,后者都投进了火里。

  

  白色的画纸与被涂抹的斑斓的痕迹悉数化作一捧灰,庄凡心的魂仿佛也就这么去了。他起先是木讷地哭,就好像是纸制品焚烧的黑烟太灼眼,哭完又变成嚎啕,嚎啕之后剩了一片哽咽。

  

  顾拙言想去揽他的肩,分不清自己身上的颤抖是因为夜风的凉还是庄凡心的呜咽,他伸出手去抹他的脸,庄凡心的眼泪挂了一串,从顾拙言的掌心里漏下去,接不住,碎在地上,变成被遗弃的海玻璃珠子,叮叮当当滚了满地。

  

  他说:“庄凡心,你可真狠……”

  声音又为什么打着颤?

  

  “我的心都要碎了。”

  

  顾拙言贴近去吻他,惶然又决绝的吻,从肌肤依偎的咫尺里错开去……

  只凑得半齿荒唐。

  

  庄凡心在他面前哭过很多回。第一次收到赤裸的情书哭,喊着宝宝做得深了也哭,送海玻璃冠冕的时候眼眶红得隔着窗都能看见,在机场最后一面也是哭着转身走过安检。

  

  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像是榕城的海水倒倾,没过洛杉矶的昼夜。

  

  潮湿、冰冷,新痂不结茧,创口上又盖了盐。

  

  

  [一滴微渺的不属于这儿的海水也能不被淹死,在暴雨砸落之下喘息存活吗?]

  

  

*

  

  后来庄凡心抑郁症确诊,最初用药的时候庄显炀问过很多问题。庄凡心常常吃不下饭,整宿整宿地失眠,急剧地消瘦,又间歇性暴饮暴食。

  

  麦当劳、麦当劳,薯条蘸麦旋风,吃汉堡吃到干呕。然后再陷入厌食的循环里。

  

  顾拙言站在那个时间上凝望他,凝望庄凡心的健康系统全线崩溃,他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一种不顾一切的歇斯底里和疯狂,像是生命与情绪的透支,如同没有阳光照射的植株的枯化。

  

  他凋谢得太早,这样的注视未免就太过残忍了。

  

  医生说抗抑郁药物初期可能有副作用,有轻微的也有剧烈的,要视病人情况调整。顾拙言总在他们的对话间停滞两秒,像是一种思维无意识的脱节。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从来鲜活明亮的庄凡心,那个热心又天真的小庄、那个热情又熨帖的小邻居,在旁人提起他时的代称——是“病人”呢?

  

  起初顾拙言以为自己难以接受,并非难以接受这样的庄凡心,只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他知道有一种可能叫“本该”,也是一步步看着这种可能如何变得更糟,倘若要比对,“庄凡心”仿佛只是一个被收藏起来的名字。

  

  他在博客里如何写“我”?如何“勾画”生活?

  

  庄凡心的睡眠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差,醒着的时间远远多于阖眼,噩梦却又占据了那些为数不多的休息间隙。医生说食欲下降、欲望降低都是可能,同时不排除遭到药物刺激的情绪波动,它可能能使人思维滞缓,以此增强一个人的接收能力,但同时也可能加剧患者的不安定感。

  

  庄凡心的抑郁情况在加重,药物控制的效果并不明显。他开始出现幻觉,有的时候梦到自己从高处一跃而下,触地前睁开眼又是天花板的重影。有时候他分不清那种恍惚是药物的干扰还是自己幻听幻视的加重。

  

  这很痛苦,但并不坏,庄凡心想。就当臆想也是真实,一瞬便可够永远。

  总是有人说幻觉与梦境是人潜意识的一种体现。

  

  

  [假如他能感受无数个幻觉,是不是总有那么一次机会能把顾拙言带来他身边?]

  

  

*

  

  三百二十七。

  

  8月3日,庄凡心挂断电话,浴缸里冰冷的水正在麻木全身所有感官,浴室外房间的灯光微弱的透过门缝流进来,他涣散着目光瞪了那一点零星的亮度半晌,又好像微笑了一下,终于带着那种疲惫与安然在渐沉的意识里贴着浴缸壁滑落下去。

  

  手机跟着无力的手一起泡进了浴缸,屏幕雪花了一瞬又很快熄灭。在入水前的最后一秒钟,屏幕显示00:43,通话时长2分14秒。顾拙言把计时的表放回口袋,松开指甲已经嵌了四个深印的掌心,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四百八十五。

  

  8月3日,庄凡心挂断电话,手机屏幕显示的通话时长为2分23秒。顾拙言看了一眼时间,凌晨零点五十一分,庄凡心的手搭在浴缸边缘,安眠药的药效已经开始混沌地侵蚀他的意志。打着静音的手机在一片漆黑中滑落,手机屏带着微弱的光磕在卫生间的地砖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他随之瑟缩了一下,像是在濒临溃散的边缘之下难以承担任何的不平稳要素,手机落地的噪音已经是一种惊扰,但他又实在没有力气控制自己了。

  

  

  六百三十九。

  

  8月3日,庄凡心挂断电话,现在是凌晨00:57,安眠药的效力发挥的晚了些许。浴室间亮着明晃晃的光,抬头看的时候忍不住要眯一下眼睛,手机搁在浴缸的边缘,背靠沐浴露躺着。庄凡心用手指沾了水,在浴缸边缘的干燥处歪歪扭扭地写出“顾、拙、言”三个字来,冰水冻得他发抖,连带着指尖也颤的厉害,明明是转瞬消散的字迹,却沾染上了一丝庄重的意味。他在心里默念:顾拙言,祝你幸福。

  

  原谅我的自私,做不到祝你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

  

  庄凡心坐在浴缸里对着镜子扯出一抹笑来,眼泪却不自觉滑落。

  

  

  [37℃的一滴眼泪汇入满池的冰水,能够改变千万分之一的温度吗?]

  

 

*

  

  庄显炀在无人接听的电话与常亮的光源之下意识到了不对。庄凡心被送往医院洗胃,时间刚刚好赶上捞回一条命,他仍旧很虚弱,并基于崩溃边缘的精神状态接受了住院治疗。

  

  这一次的抗抑郁药物换成了盐酸舍曲林。每日50mg,庄凡心心不在焉地听着医生讲用药说明,最后只对着“每天会有护士监督你吃药”应了一声。

  

  那一通电话,以及庄家父母从护士小姐的转告里意识到儿子对于顾拙言的感情如何深重却难以言说“放下”一词。他们绞尽脑汁企图对症下药,给予他一点希望的光感。顾拙言千方百计通过各种直接间接的手段观察与记录庄凡心身边的人,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能造成的影响传达任何可能改变庄凡心轨迹的信息。

  

  最终,庄父庄母在种种因果的作用下,费劲心思弄出了两个娃娃,也算是给庄凡心的寄托。娃娃是毛绒的,不太精致,但大概也可以看出来一些影子,一个他,一个顾拙言,笑得不太明显,但看起来很温和。

  

  庄凡心起初拿到的时候有些恍惚,但也很珍惜。庄显炀和赵见秋以为多少能有些慰藉成效,忍不住吁出一口气,感慨他们这步走对了。

  

  只是庄凡心在某次抑郁发作的时候撕碎了其中一个,医院里不会留给他们诸如剪刀之类的尖锐物品。庄凡心用的是手,手工娃娃的针脚不算很密,但还是勒出几道血口。

  

  玩偶被挤压得变形扭曲,肉粉色毛绒布料又沾了红,棉花一团一团从肢体的接口漏出来,渗着腥味儿,颜色过于鲜艳的微笑又太容易刺激病人了。撕碎的那个娃娃代表“庄凡心”,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因为“自己”的可怖样貌发出尖叫,歇斯底里。

  

  没等情绪落下,他又用那个代表自己的娃娃胡乱地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后干净的手把代表顾拙言的那只锁进了柜子。庄显炀为公司的生意忙的筋疲力竭,赵见秋赶到医院的时候只看到护士手忙脚乱的守着崩溃的庄凡心。

  

  他一个人断续地自言自语,内容大多是含混的道歉,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别看我……别看我,我太糟糕了,别看我,顾拙言对不起,求你别看我……

  

  床边还是只有那个已经洗的快要掉色的蒙奇奇,情况又开始恶化。


  2月17日凌晨,庄凡心割腕,穿着睡衣的庄显炀在病危通知书签字,额头上冷汗直下,赵见秋在一边哭到将近昏厥。

  

  早上五点,失血过多,庄凡心确认抢救无效死亡。床头放着没有吃完的盐酸舍曲林成了无用品。

  

  顾拙言在罗列着少则八百多则近千条的备忘录里又划去一条。他抱着头在抢救室门前蹲下,屏幕上因落下的雨花了一片,键盘不受控制的敲出了乱码。

  

  顾拙言后来甚至不敢去吻他。怕触碰落了空,那些负隅顽抗的努力也要落了空。

  

  盐酸舍曲林的副作用里有可能致幻;情绪波动更大是一种风险;玩偶并不能让庄凡心得到寄托与慰藉;他费尽心力企图让赵见秋在他病房里养得一株多肉也同样死去。假如护工能早一点发现是否庄凡心的生命就还有回转的余地?假如他再多设置一种可能或是选择更平稳的办法是不是有可能规避这次病发的意外?

  

  但他太害怕了,他害怕他每一步的挣扎都只不过是试错,用庄凡心死亡的代价来赌一个故事末尾会不会有所不同的结果。

  

  

  [无限重复又延伸循环仍在继续,新的深渊又一次吞没了故事的节点,局中人能够破局吗?]

  

  

  六百六十四。

  2月17日,五时,抢救无效,确诊死亡。

  

  六百七十八。

  2月17日,六时,抢救无效,确诊死亡。

  

  七百四十七。

  2月17日,六时,抢救无效,确诊死亡。

  

  八百二十五。

  2月17日,抢救无效,确诊死亡。

  

  九百三十一。

  2月17日,抢救无效,确诊死亡。

  

  九百八十二。

  2月17日,确诊死亡。

  

  九百九十九。

  确诊死亡。

   

  

*

  

  一千。

  

  12月25日凌晨,庄凡心固执地躲在花园的墙角,守着一盏灯,等人。

  这里的人都不过圣诞节,不会唱铃儿响叮当也不会说“Merry Christmas.”

  

  可顾拙言蹲在他身边,他支了个小凳子当桌子,上面放一个白色的奶油蛋糕,顶上写了字:宝宝,生日快乐。

  

  跟十七岁那年计划的一模一样。

  

  蛋糕上的蜡烛烧没了半截,顾拙言一个人哼完铃儿响叮当,紧跟着又唱了“祝你生日快乐”,仿佛要把流程都补全。不远处的空调外机呼呼作响,在朦胧又模糊的暖黄灯光照射下,可以看到风扇外壳上那层毛绒绒的灰。

  

  顾拙言也不在意,快乐这个形容词太难,所以他只是用很慢、很慢的语气说:

  十八岁了。

  庄凡心,我很想你。

  

  直到护士出来查房把什么也没等到的他逮回去,他才在挣扎与拉扯间又往回看了一眼。蜡烛的最后一点光隐在花园的路灯下,看不出明灭。回病房的路上很黑,庄凡心又突然不管不顾地往那盏路灯下冲,说不清是哪一片记忆重叠,十七岁的庄凡心说我现在幸福地不需要许愿。

  

  十八岁的顾拙言此刻举着蛋糕站在路灯下跟他一起红了眼,庄凡心的身体撞在蛋糕上,穿过了顾拙言。护士小姐手忙脚乱的跑过来拉住他想要带他走,急得一串串英文单词往外冒,说洛杉矶的冬天虽然不冷但现在毕竟十二月。

  

  庄凡心听了这句话又掉下眼泪来,不冷吗?

  

  可是榕城的冬天他还能跟顾拙言在墙角搂着蹲一夜。洛杉矶真的不冷吗?

  

  顾拙言将手指虚虚地插进他的发顶,用无人听到的声音开口:庄儿,许个愿吧。

  

  奇迹的是,庄凡心竟真的似有所感,他惶然地望了一眼路灯,又无意识抓了一下头发。手错过顾拙言的指尖,顾拙言的嘴唇颤抖,像是呛了一口风,他重复庄凡心曾经说过的话:“祝所有人都幸福地不需要许愿。”

  而后又径自补了一句:“祝庄凡心今夜好眠。”

  

  庄凡心就在这时开口:“我许愿此刻他在我身边。”

 

  

  每日常规的盐酸舍曲林入肚,庄凡心又做噩梦了。

  

  说是噩梦也不完全,他事实上并不太能分清楚自己清醒与睡着的时间。他看见大火,看见付之一炬的腐朽的房屋,看见泥沼,看见窒息的深海。

  

  然后他抬眼,看见满脸惊愕的顾拙言,突然流着泪笑了出来,“时间真是奇妙,竟然真的有一天让我见到你。”

  他不提幻觉,不提梦境,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全然把这一次意外当成了真实。

  

  他说:“顾拙言,你知道吗。我好爱你啊。”

  

  一直一直……很爱你啊。

  

  顾拙言是真的惊愕,那样饱含爱意与痛苦交织的目光,即便是残破的,也已经太久没有真正落在他身上。他霎时红了眼眶,还来不及思考庄凡心突然能看见他的原因,但知道机会恐怕只是很微小的一瞬。于是他用最简练的语言传达了情绪:“我知道。庄凡心,我一直都相信。我无时无刻不思念……我在等你。”

  

  他说,“来见我。”

  

  我也很爱你。

  

  

  [落进了一点光的深渊还是深渊,那么悖逆了法则的世界会不会有新的转机?]

  


*

  

  一千零一。

  

  上一次的庄凡心仍旧确诊死亡。抢救时间只差一点。

  

  顾拙言想,时间真是残忍,竟然给他一点希望,又生生从他手中剥去、夺走。

  

  庄凡心一厢情愿以为的“真实”的幻觉其实真实存在,顾拙言无从寻找原因,只好认为是因为太多次轮回在他们两人身上叠加了太多次因果,量变正在影响世界的逻辑秩序。

  

  顾拙言越来越成为一个不可消弭的存在,世界为了抹除他存在的漏洞进行的干预越来越多。就像上帝撒了一个谎,就不得不用更多的谎来圆它一样,谎话说的多了,自然有矛盾之处,拆东墙补西墙,墙总会破的。

  

  顾拙言在庄凡心面前那一瞬短暂的出现,事实上成为了无数因果叠加态后,时空不堪重负而错位产生的微弱缝隙,而他们身上的无数因果得以连接,虽然又很快被抹去。

  

  但这仍旧证明了一件事——顾拙言的顽抗并非全无意义,即便是九百九次失败,一千次失去,那些“试错”都有价值,他的存在是世界线变动的必然条件,他一定能得到结果。

  

  2月17日,庄凡心再度割腕自杀,万幸这次护工及时发现,时间早了很多,他甚至没有大碍。

  

  又过了许久,医院里将要来一位新的护工,是一位华裔的阿姨。顾拙言很快找到了新的突破口,在这位阿姨尚未成为负责庄凡心日常的护工时,她与庄凡心之间不存在任意因果关系,而顾拙言从她身上干预,既意味着将会成为无法抹除的逻辑事实。

  

  于是顾拙言旁敲侧击,偶然接近,动用了一些手段影响了阿姨的工作,让她负责庄凡心。


  平安符的叠法是顾拙言教给她的,用的说辞很简单,大抵是外婆在他儿时也教过,可以保佑人,外婆还教过他看手相。那位阿姨本就有些迷信,如此一听便着了迷,顾拙言笑着对她说:“在我们那边,遇到合眼缘的朋友,就会送他一个平安符。无论现状如何,至少都可以祝他接下来,万事顺遂。”

  

  他的人称代词用的是he,阿姨也笑说,总觉得你的祝福像是在送给一个什么人。他们坐在医院小公园的长椅上,顾拙言没有否认,只是伸出手朝天上的日光抓了一把,轻声说:我是为他而来的。

  

  阿姨没有听清,问了一句,什么?

  顾拙言垂着眼睛笑,把叠好的那个平安符放在她的掌心说,我祝福,你将要遇到一位可爱的人。

  

  阿姨也笑起来,把自己刚学会叠的那个平安符与他做了交换,说,那么祝你也是。


  

  事情真的因为这枚小小的平安符出现了转机。华裔阿姨的迷信逐渐感染了庄凡心,庄显炀与赵见秋同时鼓励他,说只要好起来,他还能回国去见顾拙言。


  庄凡心在这成百上千个世界里第一次找到了离开深渊的绳索,顺着微光透下来一点亮,在平安符里写下顾拙言的名字。

  

  顾拙言觉察到自己正在变得透明,但他揪下了赵见秋放在庄凡心病房窗台上一株迷你盆栽的叶子,而那株盆栽久久没有恢复原样。他怔愣片刻,终于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时间真正的流动。

  

  

  [所以故事已经给出了那些问题的答案:是的。]

  

  

*

  倘若世界将赋予战胜了悲剧的他们最后一个选择的机会?

  

  顾拙言会说:请让我忘记一切,请不要让庄凡心知道我曾爱过他在几千个因谬误而抹除的世界。


  而庄凡心的时间归拢到第一次与“顾拙言”见面。

  请不要让他得知无数次的轮回因果源于我无意识的求救,请消解我的记忆,请与那些无法被拯救的我别过。


  请让我重生,与你相爱在第一千零一次重逢。

  请不再有痛苦的凝望,请秘密尘封在终得圆满的结局里。

  

  保险柜里泛黄的纸条与海玻璃冠冕,十八岁的字迹写:请回来我身边。

  

  

*

  

  十二月,中国,北部地区。

  二十六岁的庄凡心携着冷风推开维晶餐厅6037包厢的门,如同翻开童话第一千零一页。

  

  一晃十年,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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