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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林】最后一颗星

By.太太,有粮吗

*设定瞎编/OOC都归我

  

  “最后一颗星坠落之前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 * *

  

01.Countdown seven days

  

▶The First Rain

  

  最后一颗星降落之前下了一场大雨。

  

  入夏后连天火伞高张,伏于树梢上夏蝉声鸣经久不歇,错综嘈杂的声响不绝于耳,与头顶的烈日一同作对誓要一争高下;地平面上散发出来的热浪似是下一刻就要将人灼伤,道路两旁栽种着植物的土壤也开裂裸露出条条道道蜿蜒曲折的干涸缝隙。

  

  人们都认为这个夏天就会这样一直热下去,直至夏秋更迭后的冬日悄然来临,许是会好上许多。

  

  夏天的第一场雨突如其来,迎头而下浇了个满面,毫无预告令在室外的所有人措手不及,毕竟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所有电子设备上来回滚动弹出的通知是“今日天气晴,高温酷暑下请注意防晒”,而下一刻便被瓢泼大雨浇了个透心凉。

  

  第一场雨来的时候陆必行正在教室里上课,一堂枯燥又乏味的高数课,被安排在下午三点,正是午休的最好时间。午后逐步升起的温度随着热流涌动缓缓顺着斑驳的墙沿布满每一个角落,偌大的阶梯教室内因着天气燥热而将两边的窗户全然推开,穿堂而过的热风带来一阵又一阵热流,吹散高数老师似有还无的讲课声音,以及头顶风扇转动作响的动静,老旧的机械摇摇晃晃,一下一下摩擦发出“吱呀”的声响,一瞬间甚至盖过了讲台上老师讲课的声音。

  

  夏季酷暑与炎热的风带来的热意,以及高数老师如同催眠一般的声响,与吊扇转动发出来的声响混合交织之下,大部分人都已无心听课,双手撑着头昏昏欲睡,似是下一刻就要一头栽下去做个好梦,而更有甚者已经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打起了盹,梦会周公不过如此。

  

  突然一声平地惊雷打断了台上老师滔滔不绝的讲话,那点好不容易萌生出与午睡相关的缱绻睡意被骤然发出的巨大声响惊扰至一干二净,他们从方才的声响中回过神来——亦或是方才睡醒后的缓冲期,所有人不约而同缓缓向发出声音的窗外看去。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在这场大雨中所有人都瞬间清醒过来,困顿与燥热在第一滴雨水拍打在灰色的水泥窗台上时一扫而光,浅色的窗沿沾上了一层水渍,紧接着淅淅沥沥的雨水顺势从敞开通风的窗跃入室内,打湿了坐在窗边学生摆在桌上的书卷一页。

  

  经历了曛夏里漫长的炎日,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夏日早就该到来的第一场大雨,反复在期待与失望中,这场雨终于如约而至。如同第一场雨扫去了酷暑的热浪滚滚,同样也将所有人午后困顿冲刷得干干净净,连带着空气中都弥漫着清凉的夏意。

  

  高数老师在发觉室内所有人突然精神起来后还装模作样咳嗽了两声,好似认为是自己的课终于变得有趣起来,后知后觉却发现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后直觉有些尴尬,咳嗽两声缓缓开口欲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回到自己的课堂上,却在开口那刻被雨滴拍打在地面上炸开的声响淹没了所有话语。

  

  瞬时一场雨倾泻而下,就连室内天花板上挂着的沉重吊扇都在雨声中显得弱了几分。

  

  教室内大部分人在上高数课的时候许是都没有好好学习那样的动力,老师的声音在雨声中几乎消失不见,整个教室内霎时只剩雨声被呼啸的风声吹散弥漫至每一个角落的回响,在愈发寂静的午后显得更添几分空灵。

  

  台上的老师还在自顾自地讲着自己的课,台下的人三三两两窃窃私语,各怀心思思索着与课程无关的事情。陆必行坐在教室内最角落的地方,离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的窗户很近,稍微挪动两个位置就能凑到最后一扇半开的窗户上,离他不远处的座位已经被滑落进教室内的雨水全然打湿,上一堂课学生遗留在那个位置上的草稿纸已经被打湿,湿漉漉的黏在浅色的桌面上。

  

  那张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用黑色签字笔写着繁琐的公式与计算过程,被雨水淋湿后黑色的印记糊作一团,看得并不真切,如同落雨后天际染上的一层灰蒙蒙的雾色。

  

  当所有人都因为这场悄然而来的雨水兴奋时,陆必行停下手中转笔的动作,与其他的同学一同抬眸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着枝丫的那棵树,他恰好坐在面对着那棵种在教学楼旁边的树旁边,一抬眼就能看见。

  

  树叶上原本蒙上的一层尘土在雨水落下的那刻便被一扫而去,颜色都鲜亮了几分,却也因为倾泻而下的大雨拍打在树木的枝叶上而令其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不堪重负从原本生长之地跌落于尘土之下,与根茎一同融入黑褐色的泥土中。

  

  他在书上的某一页用笔划下了长长的一条痕迹,苍劲笔锋似是要划破了脆弱轻薄的纸张。

  陆必行望着窗外的雨,突然想起了林静恒。

  

  不曾知晓林静恒今日有没有带伞。

  

  

*

 

▶The Transparent Umbrella

  

  按照课表的排课,林静恒今天下午正好没课。

  

  本应是忙里偷闲的闲暇午后,他却想起了一件事情,尽管那件事情并不算是特别重要、需要立即去处理的事情,他还是选择从舒适的空调房内出走,独自一人前往了天文社的办公室。

  

  校内的天文社大都是挂名的社员,许多人在入学之际不过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加入了这个社团,而整个社团组织的活动少之又少,简直就是偷懒摸鱼的最好选择——尽管如此,校内为社团准备的天文设备还是应有尽有,大到天文望远镜,小到办公室内罗列的所有需要的文件,就连腾出来给天文社办公室都是在视野最好的。

  

  不过整个天文社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放在办公桌上的某份文件已经被连日来的日光晒得发白,纸张上印着的大段材料文字也随着持久的日照变浅了不少;而原本是为了社团活动准备的桌面也因为许久未曾有过社团活动而落灰,手指拂过便能摸到一层厚重的灰尘,尽管所有的社团办公室都有人定期打扫,天文社的办公室还是缺少了几分生气。

  

  林静恒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他甚至都忘了上一次办公室内人声鼎沸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某个学期社团招新时吧,再或者往前推一些在更久远的以前。

  

  他推开一室寂静的办公室后在门外伫立片刻,望着那些似是崭新的用品一时间惊觉有些陌生,随后将室内最醒目的两个书柜上的锁打开。在他的面前两个大书柜中摆放着一排排整齐且繁琐的文献与资料,从其中找到自己所需要的文件似乎并不是简单的事情,不过他看起来轻车熟路,飞速从偌大的资料库存中寻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份。

  

  一张轻薄的A4纸,被加在某本书与书的缝隙之间,尽管林静恒已经习惯在庞大的书海中寻找自己所需的资料或者书籍,而这样一份纸张也着实花上了他不少时间去寻找。

  

  他从角落中抽出这份资料,粗略扫了一眼其上印着的几段文字,确认了大抵是自己需要的那份,便将它拿了出来,而其余在寻找过程中被翻乱的书籍则被他一一整理好归于原位,最后再挂上书柜锁,整个天文社又归于如初模样,仿佛从未有人造访。

  

  室内满地寂寥,就连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都显得孤寂几分,垂直落在摆放着几本笔记与水性笔的办公桌上,巧妙角度折射出来的微弱亮光投映在办公桌对面白净如洗的墙面上,摇曳晃动的几点光影同微醺的夏风一同潜入应当沉醉的午后。

  

  林静恒原打算拿到资料后便离开,却驻足于这微不足道的风景片刻,险些忘了自己最初来这里的目的。

  

  而原本静谧的光影在瞬时消散不见,原本从半人高的透明玻璃窗透进来的阳光在林静恒抬眸望去的那一刻便消散得干干净净,霎时一场大雨顶替了日光的踪迹倾泻而下,豆大的雨滴拍打在玻璃窗上,片刻间便流成了条条道道水渍,顺着向下的痕迹落到窗台上。

  

  夏天的第一场大雨骤然到来,而这场滂沱大雨比起他以往经历过的任何一场夏时初雨都要来得更为激烈,雨水奋力拍打在窗台上,甚至想要越过厚重的玻璃窗闯进室内的声响如同炸响的鞭炮声一样在耳畔炸开,似乎在热切地回应着初夏时人们对它的满心期待。

  

  林静恒望着窗外的大雨,想起了出门前特意瞥了一眼的天气预报,上面循环提醒着的一直都是:高温酷暑、请注意防晒,而他现下却被这场突然造访的大雨浇得手足无措起来。

  

  天文社内最多的东西都是些资料,偶尔会夹杂着些许其他用品——大都是些用来做记录的笔记本和记号笔,与遮挡雨水毫无关联,他环顾四周似乎没有找到一些能够避雨的用具,连雨衣都找不到半片衣角。

  

  林静恒靠在办公桌旁将找到的那份资料放进自己的文件夹里,望着窗外丝毫未见停歇的雨水,心中已经在盘算究竟这场雨需要多长的时间才愿意停下匆忙的脚步。而随即他却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把透明雨伞。

  

  如同他在某本书籍与书籍的夹缝中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资料。

  

  夏天的第一场雨在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时刻到来,同样也不算太坏,至少现下于林静恒而言就是如此,他将资料抱入怀中,带着角落里的那把透明雨伞缓缓离去。

  

  天文社再度落锁,从未有人造访。

  

  

* * *

  

02.Countdown four days

  

▶The Old Place

  

  林静恒周五晚上回家一趟时罕见地遇上了林静姝也在家,实际上兄妹二人自高中之后就渐行渐远,毕业时填写志愿时林静恒选择了在市中心的大学,交通方便,不论是回家还是外出都很方便;而林静姝填报了城市另一个角落的大学,横跨了大半个城市,与家的方向背道而驰。且自从考上大学之后林静姝除了寒暑假以外的其他假期与空闲里也鲜少回家,想来大抵是大学生活比在家要自在得多,多半是过得有些乐不思蜀了。

  

  林静恒用钥匙打开家门的时候林静姝恰好从房间从来,应该是刚洗完澡,头顶还盖着一块半湿半湿的毛巾,未擦净的水渍顺着她柔和的侧脸顺势滑下,滴在她站定的那块木地板上。

  

  林静姝大概也是没想到林静恒会在这个时间段回家,她在见到林静恒的那一刻显然是有些错愕的,兄妹二人面面相觑片刻,也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相处时空气中总是带着些许尴尬的氛围,最后还是林静恒先打了招呼,随即林静姝轻声应了一下,与兄长错开了目光。

  

  她用那块湿漉漉的毛巾擦着自己还在滴水的长发,沉默着走向了餐桌为自己倒上了一杯水,猛然灌下一大口后问林静恒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他们兄妹俩作为双生子某种意义上而言是极为相似的,比如说性格与说话方式上某些地方有意外的重合度。

  

  林静恒也大抵是没想到林静姝会问他今天为什么会回来,毕竟自从高中后相处的时间愈发少了,更别说有机会在一块儿促膝长谈了。他总归也是有些讶异,过了片刻才回答她:“回来拿点东西。”

  

  他原本这周是不打算回来的,在宿舍整理文件的时候才发现有份文是被放到家里了,这才决定回来一趟,顺便将之前整理好的一些东西这次一并带走,大抵是要到暑假之前都不会再回家了。

  

  林静姝“嗯”了一声,似乎对兄长的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

  

  家中到底是许久没人住了,林静姝回来时在冰箱里翻了一圈也不见得能找到什么吃的,索性也懒得出门买菜了,去洗澡之前就点了份外卖,不过她也没想到林静恒会回来,所以很可惜,今晚的晚餐并没有准备他的份。

  

  她将擦拭头发的毛巾搭在一旁的椅背上,原本沉闷的空气中炸开一声清脆的声响,是林静姝沉默着掰开了外卖中附带着的木质餐具。她略带歉意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没想到哥哥你会回来,只点了一份。”少女摊了摊手,无奈地表示是兄长没有事先告知他自己今天也会回来,所以晚餐才没有他的份。

  

  林静恒失笑,他原本就没有打算在家过夜,只不过是回来拿个资料的事情,他甚至连用来装资料的背包都没有带回来。

  

  他让林静姝好生享用晚餐,语气之郑重好像摆在妹妹面前的是一份珍馐美食,尽管那只是一份楼下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回来的速食罢了。随即林静恒将手搭在自己的房门把手上,预备推开门。

  

  “哥哥,方才陆必行过来找过你。”林静姝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她见过这个小学弟几次,从高中起就跟在林静恒的身后,与兄长的关系倒是非同一般,两人大学志愿也似乎是一前一后填的同一个学校。

  

  林静恒开门的手一顿,紧接着又听见林静姝慢慢悠悠地说道:“说是在学校没找到你人,发消息也没见你回复,所以跑来家里了,不过你那会儿还没回来。”她顿了顿,“他让我转告你,他在老地方等你——当然,如果是你回来的情况下。”

  

  “哥哥,老地方见是吗?”少女双手托腮,满脸天真望着兄长的背影问道。

  

  林静恒倒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三言两语错开了这个话题,最后在林静姝的灼灼目光下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老地方……见?”林静姝望着兄长紧闭的房门将这四个字反复在嘴里念了几遍,只觉得有些无趣,大概是一些无聊的小秘密吧。她索性不再去想,专心致志应对起自己的晚餐来。

  

  林静恒进了房间之后第一件事情是找出放在醒目位置的充电线为手机充上电,他回来的路上手机电量告罄,半路上便自动关机了,这才是陆必行联系不上自己来家里找人的直接原因。给手机接上电源的那一刻后自动开机蹦出来的信息险些让有了有些时日的手机再度卡死,一部分是来自同学和导师的消息,而绝大部分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的这段时间里陆必行发来的消息。

  

  最后一条消息发送时间是二十五分钟之前。

  

  ——老地方见。

  陆必行

  

  林静恒望着窗外又开始下起雨的阴沉天空,墨蓝如洗的天际布满一望无际的灰色阴云,绵密的雨雨沫从其中坠入人间,敲打在窗沿上的清脆声响令人猜测究竟这场雨又会持续多久:几分钟、几小时、或是往后的一段时间里都将是无尽阴雨的夏季。

  

  他要找的那份文件资料被放在书桌旁的第一个抽屉里,一个非常醒目的位置,也只整个书柜里唯一上锁的柜子。其中装着一沓厚厚的、甚至许多已经被林静恒装订成册的资料,大多数都是他这些年来手动记载的资料,他从其中抽出自己需要的那份,随即又给书柜落了锁,将那些珍贵到甚至可他说是秘密的记录再度尘封,除了自己不会再让其他人知晓。

  

  他起身离去,将去老地方赴约。

  

  出门时忽而又停了雨,原本的阴霾散去,露出天幕原本的色彩,雨后闷热的气温骤而升高,黏腻的气息伴着沉闷的空气紧贴在皮肤上,暮色向晚时就连原本藏起来的夕阳都出来漏了个脸,火红色烧透了半边天际,还未在泥土地上扎根的水汽在一瞬间又挥发于空气中,方才潮湿一片的地平面转而又恢复如初,仿佛方才那场雨不过是一场意外的眼花罢了。

  

  时间七点整,距离彻底日落大概还有整整一小时的时间。

  

  与陆必行约好的老地方见,大抵也还有一小时时间。

  

*

  

▶The Secret

  

  “老地方”不过是个废弃的天台,很巧合的是,这个废弃的天台离陆必行住的地方很近,步行大概五分钟的距离就到了,而陆必行的房间恰好对着那个天台,视线越过紧密排布的高楼大厦之后便能看见天台的某个角落。

  

  等到林静恒到的时候陆必行似乎已经在那儿等了许久了,等人等到百般聊赖之际已经从随身的包中抽出来一张白纸折起了纸飞机。林静恒打开天台生锈的大门,落了一手的红褐色的铁锈,陆必行扔出来的纸飞机也落到了他的脚边。

  

  他捡起那只纸飞机,随手将天台的大门合上,又将那只纸飞机扔了回去,精准无误地落到了其制作人的怀中。他有些好笑地看着陆必行:“你来这么早?”甚至无聊到开始折纸飞机玩了。

  

  陆必行倒是不甚在意这只纸飞机,等到它稳稳当当落回自己的身边时,他便只是随手扔在一旁后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后回答:“反正今天调课了,闲着没事就早过来了。”

  

  陆必行与林静恒的课表不太能对得上,大多数时间是林静恒有大把的空闲时间,而陆必行则坐在教室里昏昏欲睡听着不感兴趣的课程;凑到两个人都在同一个时间有空的机会少之又少——例如今天,算是特例了,不过因为林静恒的短暂失联而浪费了大半时间。

  

  “不过等了很久,对吧?”林静恒反问,“是我的问题,晚上请你吃烧烤?”

  

  第一次发现这个废弃天台是极佳观星点是在高中毕业那年,所有人都在为自己长达三个月的漫长暑假而兴致勃勃制定计划的时候,林静恒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假期计划,没有大玩特玩的四处旅行,也不见得需要为大学做任何的准备。彼时林静恒方才迷上了天文,早在毕业前他便为自己定了一个天文望远镜作为自己高中毕业的礼物,等到考完的那天便带着它出门寻找一个适合的观测地点。

  

  那会儿陆必行还不曾知晓与他关系交好的学长为何还在烈日之下四处奔波,后来在某日发现他身上背着的器材是天文望远镜后才隐隐约约猜到他大概是在寻找些什么;再往后陆必行在林静恒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张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稿纸,上面密密麻麻罗列整齐的一排排文字信息,恰似林静恒本人的性格。

  

  他在找一颗星星,独一无二的星星。

  

  最后林静恒兜兜转转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天台作为他的观星点,摆放着天文望远镜的位置也恰好与陆必行的房间遥遥相望,

  

  而那颗即将陨落的星星也是在那一天晚上被他一眼发现。

  

  整个浩瀚宇宙中有上亿颗人类未曾发现且命名的星星,而人类在头顶星空肉眼可见的星辰不过都是银河系中那些耀眼群星的缩影,它们大多数与人类居住的行星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在地球的轮转中偶尔散发出的光芒投映在人类可视的眼底,随着年岁的增长或愈发醒目、或是那点微弱的光芒像极了儿时拥有过的某个玩具,随着内里装着的电池电量的一点点流逝而失去了原本的动力;某些行星也是如此,在自身光芒某一日耗尽之后便隐没于银河系中,与星空成为同一颜色,再等到漫长的光年之后迎来新生,周而复始重复着相同的事情,不过人类终其一生也许也不一定能够再次见到。

  

  那颗即将陨落的星星是林静恒与陆必行两人一起发现的,起初大家都对这颗星星不甚在意,就好像星空中所有能够观测的星星一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区别,直至某一日起他们发现这颗星星光芒愈发耀眼,像曾经见过的那些烟花一般,在空中炸出绚丽的花束转瞬即逝,变成一簇火花缓缓落下,坠入水中。

  

  他们似乎都发现了那颗星星不对的地方,却都未直接道出究竟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不过是心照不宣地记录了这颗星星有关信息,尽管他们并不清楚这颗星星的编号究竟是什么,于是在记录上那颗星星的名字写的是未知名星体,又叫K0627,是他们真正发现那颗星星的时间。

  

  待到再往后陆必行也考上了林静恒就读的同一所大学,再往后记录K0627的时间变得长了起来,这件事情也变成了两个人共同的秘密。

  

  不论是即将燃尽光芒的星星,还是某个已经废弃的天台都成为两人不曾宣之于口的秘密。偶尔谈论起总归是有些隐蔽的欣喜,就好似全世界只有两个人知根知底。

  

  老地方见也成为某个暗号,那个从陆必行房间便能一眼望见的天台,尽管那附近早在年岁更迭里建起了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那座老旧的办公楼融入其中却也不算突兀,不过是为原本新奇的事物蒙上了些许岁月的余韵,那处能一眼望见的天台也被遮挡在其后,只能在交错的建筑其后瞥见一隅角落。

  

  而上述的所有事情,都成了一个藏起来的秘密。

  

  

* * *

  

03.Meteoric sunset

  

▶The Lover

  

  人生当中总是会经历无数次告别与相遇,所有人的过去与未来里都写满了不确定的因素,没有人能够预料到未来的某一天会经历什么样的事情,也许是充满了意外挑战和事故,又可能是日复一日重复着机械式的生活,早安晚安,毫无新意地度过每一天;就好像记忆里模糊的大多数过去,想不起来过去的某一段年岁里为何会发生预料之外的事情。

  

  五年前同一个人说,你的将来因为一颗星星而改变,你在闲暇之余大部分的时间都会围绕着某一颗不知名的宇宙行星,而它也将会成为你某段情感的开始,成为恋人之间心知肚明的秘密,旁人无法揣测任何信息,却隐秘到如此轰轰烈烈。

  

  如果五年前这么对陆必行或是林静恒说,他们一定会觉得说这件事情的人疯了,提起来便是天方夜谭一般,想来决计不可能,结果却当真这样度过了五年的时间。

  

  五年来他们一同去过无数次“老地方”,将每一刻有关于K0627的事情写下来,累积成厚厚的纸张装订成册,最后被锁紧书柜最深的角落里;就如同他们在每一个能够遥望星辰的夜晚里一同说笑和相拥取暖,成为彼此最亲密的羁绊。

  

  有时候人类的感情是一种很奇妙的事情,就如同这座城市的季节更迭总是悄无声息,还未好好体会一个季节的感觉,下一个季节已经接踵而至;感情的碰撞就像夏季燥热黏腻的夜晚从冰箱里拿出的某瓶气泡饮料,冰镇的汽水裸露在高温的晚风里强烈翻涌上浮的气泡,热切又冲动。

  

  第一次接吻时在某个长夏的晚风中,源源不断从四面八吹袭而来的风成为悸动的催化剂,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潮湿的空气中对视接吻,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先将已经变化的情感诉之于口,只记得当天晚上的风带着夏夜独特的气息,如同落了一场大雨后空气中飘浮着的泥土清新气味,还有那个略带湿润的吻。

  

  后来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K0627跟在他们的身后,漫步过的每一条街道熙熙攘攘,夜色正浓,袅袅升起的烟火气息被阵阵夏风吹散,弥漫于半空中,为头顶的云蒙上一层似有还无的面纱,就连耀眼的K0627都在韫色过浓的夏日里黯淡了几分。

  

  陆必行看着身前那人的背影,几度张嘴都不知应当说些什么,满腹话语总归在那个冲动的吻中被泛起的汹涌情绪吞入腹中,后知后觉再度想起时也如同哽在喉间无法诉之于口。

  

  随后林静恒停下脚步,转头与陆必行对视着。他的唇色艳丽绯红,带着亲吻后的余韵水汽,在皎皎星辉下愈发醒目。陆必行没由来想起那句月色真美,尽管他们鲜少将多余目光分给清辉明月,应当称作星光真美。

  

  他想了一会儿,试探性问林静恒,那么这算告白了吗——或者是在一起了吗?

  

  带着青年人初次心动小心翼翼地试探,保持着既定的界限,难耐自己欢喜雀跃的心,却克制到将所有有关于“爱意”相关的话语藏于心底。

  

  林静恒逆光站着,昏黄路灯虚影重重,荼白星斗莹莹生辉。他与陆必行对视片刻,倒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对陆必行说:

  

  “好热啊,一起去吃烧烤吧。”

  

  

*

  

▶The Star

  

  距离最后一颗星降落,倒计时0天。

  

  今天是六月二十七号,天气晴转小雨,东南风三级,气温依旧高温不下,出门请注意做好防晒,今天预计有雨,请携带好雨具。

  

  林静恒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外边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半开的窗沿上落满了被雨水打落的绿叶,上面漂浮着的灰尘被连日来的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露出原本鲜亮的颜色,可惜还未曾好好经历这个夏天,便被愈发热情的雨水撞入怀中,跌落得四处飘散。

  

  最后一堂考试结束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往常林静恒都是考场内第一个交卷的人,这次倒是他一个人在教室里坐了许久,等到交卷铃声响、考场内所有的人都一一走完之后林静恒才慢慢悠悠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陆必行靠在后门抱臂看着林静恒。

  

  他们考场的教室出了点小问题,导致原本定在这两天的考试被挪到了下周,陆必行突然空出来了两天的空闲时间,于是陆必行在宿舍里静坐了片刻后直接来教学楼找林静恒了。他到的时候考试还未结束,林静恒正坐在阶梯教室里奋笔疾书,从窗外陆必行站着的角度看去,能瞥见他握着笔尖的修长手指,垂眸时落下来的细密睫毛,在不甚真切的灯影下摇曳出细碎的黑影。

  

  等到林静恒将最后一本书收进背包后,他微微侧目看着站在门口的陆必行,他早就知晓陆必行提前到了,毕竟对于林静恒这种人来说,期末考试的难度不过尔尔,他甚至没花多少工夫就写完了整张卷子,而距离考试结束时间还有许久——百无聊赖之际,他单手撑着头转着手中那支考试用笔,余光却瞥见了站在窗外的陆必行。

  

  不曾知晓他什么时候到来,也不知道他在窗外站了多久,二人的目光就如此直勾勾地对上,随即又在一场骤然炸裂的雨声中微微错开,窗外的雨似乎又大了不少。

  

  “你等很久了吗?”林静恒听见陆必行的脚步声靠近,他问。

  

  陆必行从他的身后越过,将林静恒放在桌上的那支笔拿起,帮他放进背包的夹层里,随口回答:“也不算太久吧。”丝毫不提林静恒开考之后没有多久他就到了这件事情。陆必行几乎在考场外看完了林静恒的整场考试,连带着他那些考试时细小甚微的动作都一笔一画刻入他的眼底。

  

  林静恒将自己的背包拉链拉上后站起身来,他道:“走吧。”

  

  入夏之后天色总归是暗得太晚,等到整个城市的夜深时的烟火气缓缓地爬满整个天际后漫天星光才堪堪映入墨色夜幕里,两人拎着两罐啤酒,如同十几岁青春期的调皮少年,熟练地撬开了上锁的天台大门,丝毫不顾门上贴着的“禁止入内”标签,钻进堆满杂物的天台上。

  星星已经离他们很近了,抬起头便能看见。

  

  今晚的街道似乎异常热闹,来往人声鼎沸,络绎不绝有各式各样的声音从地平面上一直悠悠地传至顶楼。天台所处的老旧办公楼入夜之后便整栋暗了下去,与周遭灯红酒绿彻夜不息的高楼大厦着实格格不入,它像是被圈起来的孤岛,一点点被陌生的环境吞噬。

  

  陆必行与林静恒席地而坐,丝毫不在乎天台已经年久失修满地尘土,许久没有人打扫;他们上楼的时候发现办公楼的大门前贴了一张拆除通知,时间就在明天,这座老旧的、与城市已然格不相入、甚至散发出腐朽气味的办公楼终究要在轰然声中归于尘土,连带着周遭一片的老街的平房建筑也会一同被连根拔起。而在这之后,会有新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取代这些事物成为新的存在;它会真正地融入这片高楼群中,再也不会是那个醒目且不合群的存在。

  

  易拉罐环被拉响的那一刻,啤酒瓶中充满的气体纷纷喷涌出来,“砰、砰——”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脆,就连楼下喧闹的声响都被掩盖了几分。

  

  “你看K0627。”林静恒说。

  

  青年们抬眼望去,那颗被他们发现的、即将坠落的星星愈发明亮,一瞬时散发出的光芒已然盖住了道路两边人造的白炽灯,紧接着那颗星星逐渐黯淡了下去,如同转瞬即逝的烟火,在夜空中绚烂绽放后便悄然落下。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光景了,就像人类花了上亿年在偌大的银河系中才找到一颗适宜居住的行星,再花上了漫长的过程去适应和繁衍生息;那些散落分布在宇宙中星点光影,在某一个瞬间怦然爆炸,四散奔逃的星光漫布整个银河之中,大多数都销声匿迹于银河与黑洞的缝隙里。

  

  光年之外的其他星系也许还会有成千上万颗宇宙行星更生迭落,它们交错密布于每一条既定的轨迹之上航行,诞生,陨落,再孕育出新的星体,在浩瀚星海中周而复始是一件太过于稀松平常的事情,这就是所有的星体的日常,亦或是说他们的诞生的意义即是如此。而银河系内,肉眼可见一颗星星消亡陨落的过程几乎微乎其微。

  

  K0627的光亮被夜空中其他的星光掩盖,被突然亮起的路灯遮挡住原本的光辉,甚至远处河畔冉冉升起的烟花都能遮挡住一颗消亡星辉原有的光芒。

  

  他们再也寻不到同样的一颗星星。

  

  “消失了。”过了半晌,林静恒开口道。

  

  “嗯,不见了。”陆必行将啤酒瓶里最后的一滴酒水吞入腹中。

  

  一颗星星的使命即将完成,从诞生至今也许度过了上万光年,途中经历为何无从考据,也许就像所有人目及所视那般,自始至终耀眼夺目,直至消亡陨落的最后一刻。它们距离人类如此遥远,肉眼可见时不过是一粒尘埃大小,而在身处的宇宙之中,它们的体积庞大,真正黯淡下去,也许要在更加久远之后。

  

  林静恒侧目,陆必行还望着那颗已经没了光亮的星星,他的眼底倒映出满天星辉,眸中满是那颗已然坠落K0627的影子,不知道究竟是在透过那颗星星铭记着谁,想要将谁装入自己的眼底;而他眼底的星辉会为谁熠熠生辉,正如触手可及的星辰坠落之前竭力散发出最后的光芒那般耀眼。

  

  陆必行似是察觉到了林静恒的灼灼目光,缓缓侧目与他对视,低声询问他在看些什么。

  

  林静恒摇了摇头。

  

  他想,也许抬头仰望时再也望不见独属于二人的灼灼星光,它就这样四散坠落于满地人间,没入漫漫尘世不见踪迹;而垂眸之际,手捧一束遗光,撞见悄然隐入陆必行眼眸中的一点流光。

  

  他起身,将已经空了的啤酒瓶扔进垃圾桶里,空荡荡的罐子落在桶底的声响清晰可见。林静恒伸了个懒腰,对陆必行说:“好饿啊,待会去吃夜宵吧。”

  

  “嗯,这次我请你吃。”

  

  陆必行答。

  

  距离最后一颗星降落,倒计时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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