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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蘑菇】朝歌

By.玫瑰与枪随时为公主殿下待命


#架空

  

  陆沨独自坐在远离篝火的地方。

  倒塌的树干尚未风化,微生物在这样的环境中作用缓慢,他伸手轻轻抚过身下这株远古之物的遗体,感受它盘踞起伏的纹路从自己的指尖绵延开去。

  “瑞尔德。”

  远处走来一位身形挺拔的军官,他在接触陆沨的目光时做了自我介绍。

  “上校,我想你不会拒绝这个。考古队刚从遗迹中挖掘出来的小玩意儿。”他手上拿着一根金属材质、长约分米的物件,陆沨认出那是一枚哨笛。“据我所知,哪怕在末日纪元,人类也早已掌握了无线通讯,没想到还能被考古队翻出这种东西。见鬼,上面竟然连一点腐蚀的痕迹都没有。”

  “大气构成在末日纪元前曾发生过剧变,氧气含量极低的情况下发生这种现象并不奇怪。”陆沨说着,把它接过来放在掌心观察。的确如瑞尔德所说,这枚哨笛几乎看不出与其锻造之初存在任何区别。陆沨摸到它的尾部有一个小圆孔,推测那或许是它原本的主人为佩戴方便或标明归属而留下的。现在它失去了自己的尾翼,再度归弭为无主之物。

  “这样的东西够考古队装满整整一车。”瑞尔德在陆沨把哨笛递还给他的时候摆了摆手,他环顾四周,“当年,这里或许是一个作战基地。”

  除了偶尔冒出来危害行者的流沙之外,没有任何表面上的证据能够指向这里曾有过人类活动。整个世界都是这样,几百年前的浩劫被自然的双手潦草掩盖,留给重返地球的人类的只有沙漠和黄沙之下眼生的历史。

  人类进行过漫长而顽强的抵抗,许多人坚守到了危机的最后时刻。然而蜉蝣终究难以撼树,为保存文明的种子,幸存者们踏上了没有目的地的逃亡。人类在浩渺的太空中流浪了数百年,心怀期待的、绝望的人死去又新生,终于在一个崭新的纪元等到了故乡的呼唤。

  他们这一代人无疑是幸运的。

  然而也是迷茫的。

  “上校,我想你还记得联盟宣布返航的那一天。”陆沨点点头,当作对瑞尔德按捺不住想要抒发回忆的默许。“但你大概不会记得第一个观测到地球生命的观测员叫什么名字吧?他叫史蒂夫,和我仅有任务交接时短暂的一面之缘而已。他也算不上什么值得被载入史册的大人物,只是一个小小的研究员。”

  “一个月后当我再次见到他时,我几乎不敢确认那是他。要知道星际联盟对每一个人的身体健康都有严格的监护程序,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状况差到那种程度的人了。他像个幽灵似的,对我说了一句话:‘老哥,你知道历史有多重吗?对我来说或许比整个星舰编队压在一只蚂蚁身上还要重。’”

  瑞尔德望着天际明灭的星光,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两天后,他自杀了。”

  陆沨明白军队中的人对信念都存在一种偏执的渴求,这种情况后来逐渐蔓延到了普通人身上。人类在重返家园的同一时刻集体患上了一种名为信仰缺失的顽疾,他们把那称作“迷茫期”。这一代幸存的人类中哪怕最年迈的老人也没有感受过星舰之外的生活,他们重新踏上梦中的故土,感受到的却不是激动,而是恐慌。人类对以自身微薄的生命丈量历史感到惴惴不安,这颗蓝色星球对他们而言已不再是美梦,他们正在亲手殖民自己曾经的家园。在这样前所未有的精神危机面前,人类的目光迫切地需要寻求到一个支点。

  联盟紧急组建了一支小队,这支队伍里大多都是像他们一样出身军中的人,他们渴望信念,但同时比一般人更加明白树立信仰的艰难。据星际联盟的考古学家称,人类在危机纪元为保存文明所做的努力除了向太空逃亡外,还在地球上留下了一颗幼小的种子。

  这项记载确有其事,却太过缥缈,比起史实倒更像一个虚幻的传说。然而人类已没有别的选择,他们只能为了一个可能存在的神话踏上征途,去唤醒属于自己的神明。

  瑞尔德没有和陆沨并排坐在一起,他像其他人一样尽力回避前人类的遗迹,陆沨拍了拍他的肩章。尽管他们已经在黄沙中跋涉了几十天,军装都灰尘扑扑,但每个人肩上的星辉依旧被擦得很亮,如同他们所肩负的希望般闪烁于黑夜之中。

  “如果星网的定位没错的话,绿洲就在我们的前方了。”

  瑞尔德嘴角扯出一个略带自嘲的笑,不过他没有反驳,信念的力量如同水源,失去它他将提前败倒在绝望面前。

  “但愿真的如您所言吧。”

  

  第二天日出前,小队再次向着定位指引的方向前进。看上去空无一物的沙漠中其实很有可能随时出现流沙坑,车辆只能远远地跟在他们脚印踩过的身后。走在陆沨前面的是一位年轻的少校,他的智能眼镜上安装着高倍瞭望系统,负责为队伍探视前方情况。最近他通常只是将它挂在鼻梁上当个装饰物,因为再怎么眺望远方也只有无尽的沙漠。

  小队正缓慢地翻越沙丘,接近顶点,陆沨已经能够感受到皮肤上传来日轮的温度。护目镜隔绝了阳光的直射,他看见镜片的色彩渐渐泛起分层,这是日出的信号。

  “小心!”

  陆沨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少校的胳膊,把他从塌陷的沙坑里一把拽了上来。年轻的军官两腿发软,近乎跌坐在沙土中。他指向前方的胳膊筛子似的打着颤,两行泪水已经爬过了他布满沙尘的脸颊。

  “主……是主吗?”

  陆沨抬起头,尽管镜片滤去了大部分的日光,眼前的一幕依然比他此生见过的任何一副画卷更加瑰丽壮阔。湛蓝色的湖泊静谧躺在大漠的臂弯中,像一只仰视着天穹的眼睛。巨大的日轮沿着轨道向上攀升,与之遥相对望。倘若来自远古的神真的存在,那么人类独行于宇宙瀚海中无所依靠的时候,它也始终于太阳系的中央目睹着子民的流转疾苦。这样的想象正充斥着每一个人的脑海,他们终于感知到了来自故土温柔的注视,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地掩面哭泣起来,如同懵懂的孩子得到母亲的第一次爱抚。

  瑞尔德扑上来一把夺走了瞭望队员的眼镜,他颤抖的双手几度险些把眼镜掉落在地,陆沨听见他的口中不断喃喃:“不可能……不存在永不干涸的湖泊,人类的技术绝不可能……”

  “有吗?”过了许久,陆沨才问道。

  瑞尔德失神地跪在沙子上,露出和少校一模一样的神情。

  “是主。”

  尚且维持理智的队员逐渐靠近了沙漠中的蓝色湖泊,陆沨的肉眼终于能够看清湖泊中央的一个小方块,他立刻认出那是用于休眠人类的沉睡舱。然而这似乎与他所知晓的技术存在微妙的差异,因为这尊小小的方舱无视了一切物理规则,完全静止地沉睡在整个湖泊的正中央。陆沨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想,他突然和那位名叫史蒂夫的观测员建立了共感,为一块穿越历史长河而来的琥珀感到来自灵魂的深深战栗。

  如果整块湖泊真的是一块透明的琥珀,那么封存其中的那个“人”正如一只来自过去的小小昆虫——无论从大小比例还是脆弱程度来讲都是非常贴切的比喻。

  “让谁去呢?”一位负责信息传输的队员嗫嚅着问出了盘踞在所有人心头的问题,相信这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位自杀的观测员。

  陆沨打破了人群的缄默:“我去吧。”

  队员们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在他们的注视下,这位上校的背影承载了整个族群的仰望。他将成为主睁开双眼见到的第一个新人类。

  陆沨的步伐缓慢而坚定,向着他的信仰走去。

  

*

  

  陆沨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回应。

  他依然穿着联盟的军装,却觉得自己像个管家。门很快打开了,安折站在那里,赤裸的脚掌暴露在渗入门扉的日光中。

  “你好,陆沨。”安折说,“一会儿我需要做什么?”

  陆沨的视线找到被遗落在床边的拖鞋。“至少现在,您需要穿上拖鞋,地板很凉。”安折摇了摇头,“可是我不喜欢。”

  陆沨有些无奈,这样的对话每一天都在他们之间没有止境地上演。他低头看了一眼安折圆圆的指头,仿佛能看见温度的迅速流失。照顾好安折是他的职责,所以他把他轻轻地抱了起来,放回到床上,再蹲下来替他穿上袜子。

  这对于安折而言是否已经演变成一种程式化的早安环节也未可知,明天他依然会光着脚来给陆沨开门。“早餐会有红茶吗?”陆沨回答他:“如果您希望的话,当然会。”

  安折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因此他理所当然地抛出下一个问题:“吃完早餐我还是需要去教堂里和人们聊天吗?”

  “是的。”

  “每一天都如此吗?”

  “是的。”

  安折安静地等待陆沨替他穿戴整齐,接下来再让他梳理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昨天的问题,你想好答案了吗?”

  陆沨用沾了水的梳子一点点梳开安折略微打结的发梢,“昨天的问题,昨天我已经回答过您了。”安折仰起了脑袋,头发调皮地从陆沨的指尖溜走了。他不得不看向安折看向他的眼睛,那澄澈的颜色令他再度想起沙漠中的琥珀。安折的呼吸声在陆沨耳边变得格外清晰。

  “那么,我今天会再问一次。”安折的皮肤白得近乎半透明,假如换一个人,此刻他将会诚惶诚恐地跪倒在他的主脚下,因为这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意味着一个诘问。

  “你有愿望吗,陆沨?”

  然而陆沨只是陆沨,他不带停顿地回答了主的问题:“没有。”

  安折点了点头:“好的。”

  早餐过后,陆沨像往常一样送安折去教堂,那里已经有无数的人等候着,每一天皆是如此。前来向主寻求答案的人络绎不绝,有的人甚至穷其一生只为抵达主的所在。

  安折走向教堂中央落座,从他出现到坐下的过程中,匍匐和跪拜着的人们仰起他们的头颅,始终以热切而爱慕的目光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偌大的教堂中鸦雀无声,没有人胆敢擅自惊扰主,也不会有人因今天无法得到主的解惑而不耐。第二天的日出之前,这里依然会聚满虔诚的信徒。

  陆沨在安折身后的入口处等候,这就是他每天的工作内容。返航前他在星际联盟中负责军队内部的监督清理工作,那时他被称作“审判者”。而如今,陆沨是代表全人类与主接触的第一个人,随后他便自然而然地被安排负责直接接触安折的一切工作,于是一部分信徒也将对主的敬仰分配给了他,将他唤作“守护者”。

  工作的内涵对于陆沨而言并无区别,他只注重完成好任务的每一个细小枝节。提出自己作为唤醒主的人或许是他做过最不经大脑思考的一个决定,那时和他怀揣类似心情的人不止一个,然而其他人被敬畏浇灭了勇气,只留下陆沨一个人站在了历史的节点。

  他没有太多纠结的情绪,心里想这么做,自然就真的做了。但他会反复地梦见自己抱着安折瘦小的身体在人潮中前行的画面,人们跪倒在他们脚边,高举双臂。陆沨知道他们张大的嘴里呼喊着主,他却无法听见,耳边只有怀里这个生命一起一伏的脆弱呼吸。

  安折的呼吸,在陆沨的世界里占据着强大的存在感。

  他无法解释这一现象,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向主寻求解答。事实上安折并不擅长做这件被人类强行安排的事,或许在他沉睡的那个时代语言还没有演变成现在的样子,安折常常难以理解现代人的话语,不过好在无论他回答什么,求知的人都将欣喜若狂,并将他的一字一句都视作箴言。

  安折的面前正跪着一个少女,她年轻的面容枯槁而消瘦,像一朵缺失养分的干花。少女双眼含泪,小心翼翼地捧住了安折伸向她的手。

  “贤明的主啊,可否请您告知我,寻求明天的生存究竟有何意义?人类不过是宇宙中一粒小小的微尘罢了,一只蝼蚁怎么会拥有憧憬未来的资格呢?”

  安折的眼中流露出些许担忧:“你还好吗,早上有没有吃东西?”

  少女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哦,我慈爱的主,哪怕再甜美的佳酿于我而言也味同嚼蜡。生存的意义将我困于囹圄,我早已无法感知周遭的一切。”

  “这样吗。”安折微微颔首,建议道,“那么明天早上,好好想一想早餐的哪一道菜让你觉得好吃吧,如果存在那样的一道菜,后天的早上也请继续吃下去。”

  少女如遭雷击,讷讷地呆愣在原地良久,最终喜极而泣。

  “感恩您,我的主!您的解救将指引我走向无上的荣光,我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馈您的恩情才好……我……”她语无伦次,激动得想要亲吻安折的手背,却顿觉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僭越,于是她连忙惶恐地撒开了安折,在周围人的搀扶下离去。哪怕在离开的途中,少女也极度留恋地一步一顾,饱含热泪的赤诚目光始终牢牢地望向年轻的主。

  陆沨默默注视着这样荒诞的画面一次次在自己眼前上演,他需要时刻关注安折的状态,以防他被狂热的信徒过度干扰。每隔一段时间,安折会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陆沨就会把他带走休息一小会儿,然后再回来。他不知道安折能坚持多久,除了他以外,似乎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在乎这个问题。

  太过需要的东西会被逐渐物化,而后架空。安折的目光第三次转向了陆沨,他决定提前结束今天的朝拜活动。

  陆沨没有理会信徒的骚动,梦中的场景此刻正真实地投射在眼前。人们带着不满与忌惮的目光为他们让出一条道路,安折悄悄地把脑袋转了个方向,埋进陆沨的胸膛——他在躲避人们的注视。

  安折的呼吸很乱,陆沨脑海里的警钟不断敲响。信徒在军官们的控制下逐渐散去,他们的目光如同潮汐般紧追着陆沨的后背,而他的肩膀依然挺拔如常。

  陆沨知道,过不了多久外面便会传出“守护者独裁”“要求联盟取缔守护者”的言论,指控他的媒体报道将铺天盖地,但那都不是陆沨关心的事情。安折的住处不会有闲人打扰,至少目前还是这样。在一切尚未失控的前夕,他要做的只有令安折的呼吸再一次稳定下来。

  安折靠在他胸前,仿佛不谙世事的孩童。有时人们也会难以置信,他们信仰的神竟然会呈现出这样一副脆弱的模样。然而不得不承认,如果来自远古的神秘力量真的在人间存在一个代言人,他也正将如此空灵而美好,不由任何邪恶侵袭。

  “我很好。”安折似乎想要像安抚信徒那样安慰陆沨,“我喜欢被你抱着。”

  “你在出汗。”陆沨低声说,“我去拿毛巾。”

  “好。”

  陆沨等了一会儿。“或许您应该先放开我。”

  安折充耳不闻。

  主是人类,人们刻意在脑海里模糊了这个事实。他们好像忘却了他的身世,认为他并非来自过去,而是来自未来,他理应知晓人类一切痛苦的根源。陆沨是第一个接触到安折的人,隔着看上去不堪一击的玻璃表面,他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他沉浸在虚空中的脸庞。湖底没有多余的声音,水压挤迫着陆沨的耳膜,但他听见安折的呼吸,看见休眠液体从他的肺叶间穿过,留下气体和养分。

  如果幻觉真的是主的诘意,那么陆沨就是安折的第一个信徒。

  “陆沨……”安折的声音有些微弱,“你看过极光吗?”

  “没有。”他从未将他称呼为主,他清晰地记得沉睡舱上的名牌,上面写着安折的名字。

  “极光很美。”

  主在讲述属于他自己的故事,他沉寂百年的双眼曾亲历的过往。可如今就连历史学家也从未问起危机纪元以前的往事,他们来到主的跟前,只想得到关于明天的答案。

  人们跋涉山川浪海,从水流中双手捧出他们初生的神,然却抛弃了主的意志,主的岁月。安折身披洁白的长纱立于祭坛之上,信徒们向他张开双臂,手中却握起了无形的弯刀。每一个人都是匍匐在耶稣脚下的犹大。

  “极光的颜色,就像你的眼睛。”

  安折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到陆沨的眼睫。他阖上双眼,任由安折像个好奇的孩子般感知自己。

  “你有愿望吗?”

  陆沨睁开眼,看见安折低头靠在他的额头上,用极其认真的目光与他对视。

  ——主啊,救救我们吧!

  汹涌的双手扑上来,抓住安折脚边垂落的白纱。狂热的、贪婪的、痴迷彷徨的目光,如同大漠中隆起的巨日一般,残忍地揭露了幼小神明的存在,将他从沉睡中惊醒。安折在祭坛上摇摇欲坠,他是那样脆弱,像一只掉落兽群的飞鸟,即将被吞噬殆尽。

  他转过头来,无助的双眼望向了陆沨——

  “拯救你。”

  陆沨捧住他冰凉的脸颊,剖白道。

  “拯救你,就是我的愿望。”

  

  陆沨难以形容这一刻安折的眼神中究竟蕴含着怎样的哀恸,随后他也失去了继续探究的机会,因为安折紧紧闭上了眼睛,专注在亲吻陆沨这一件事情上。太过深陷于痛苦之中的人们将得到主的垂爱,安折会在他们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如羽翼的吻,扫去他们眼中的阴霾和茫然。对陆沨而言,他将那视作安折透支生命的途径。神明之爱总是有限的,陆沨感受到他柔软双唇下枯竭的生命力,作为第一和唯一的守护者,他总得做点什么。

  安折蜷缩在陆沨给他营造的安全屋中,发出小动物似的呜咽。陆沨并没有对他做任何过分的事,只是教会他如何接吻,他却如溺水后猝然得救的人一般急促地喘息,双手抓紧了陆沨的肩章,稚嫩的掌心很快被硌出几道痕迹来。

  “是你……你找到的我。”安折皱着眉头抽噎道,他觉得呼吸困难,然而整个鼻腔都充斥着陆沨的气息,避无可避,这让他感到有一点委屈。

  “是。”陆沨把他抱起来,让他可以趴在自己肩上喘气,“如果你认为这是我的错的话,我很抱歉。”

  安折摇了摇头:“我不讨厌你们。”

  “这样下去你会很危险。”

  “我知道。”安折轻声回答,陆沨安静地抱了他一会儿才说,“你可能需要在某个地方待一段时间,不能到外面去,可以吗?”

  “可以。”

  安折扭头吻了一下他的下巴:“你要带我走吗?”

  “只要你愿意。”陆沨的声音很沉,透露着令人安定的感觉。

  “我们会回来的,回到那个你熟悉的世界。”

  

*

  

  以守护者为首所发起的反信仰革命爆发了持续五年的时间,人们愤怒地指控他囚禁了他们的神,是全人类的罪人。与此同时无信仰派系的力量开始崛起,联盟中秉持不同声音的人逐渐增多,人类在经历漫长的迷茫期后终于开始醒悟。大规模的信仰不利于人类整体文明的发展,绝对物化的信念对岌岌可危的文明而言无异于饮鸩止渴。

  各地的宗教与战争冲突如浪花般不断翻涌而起,最终纷纷归于平静。人类这艘巨轮依旧在茫茫星海中延续着自己挣扎的前进。

  

  陆沨走在沙尘纷飞的荒原上,与多年前那次遥远的跋涉相比,唯一的不同在于他背上多了一个披着毯子睡着的少年。

  靠在陆沨颈边的脑袋耷拉了一下,毛毯沿着安折的肩膀向下滑去,挂在陆沨的手臂上。

  “要掉了。”陆沨提醒道。

  安折在他颈窝里蹭了蹭,似乎睡意迷蒙。被风卷起的沙石正趁机往耳朵里钻,安折把毯子拽上来,连同陆沨的半张脸也一并罩在里面。

  陆沨很是无奈:“你这样我怎么走路?”

  “开车……”

  “除非你想让我们连着车子一块儿掉进废墟。”陆沨放柔了语气,“马上就到了,乖一点。”

  安折闷闷不乐地嘟囔了几句,明明说要出来的是他,嫌弃车子里太闷的也是他。好在前方就是一个被挖掘开采出来的遗址,里面设施完好,有许多被现代人修整过的痕迹。

  “这里。”安折坐在凳子上乖乖地等着陆沨准备食物,“以前是一所乡村学校。”

  他似乎总有自己的一套判断方法,不过安折来自“古代”,对于过去的定论具有无可质疑的权威,大多数时候他说什么就只能是什么。

  “以前的天空没有这么干净,光污染很严重,不过那时候偶尔在南北极可以看见极光,现在反而没有了。”

  陆沨端着热好的食物过来,安折正抬头望向钢化玻璃的上空。他把吃的递到安折手里,在他身边坐下,安折很快凑过来倚靠着他。

  “现在要看吗?”陆沨调出芯片中的影像存档,“极光。”

  “要看。”

  录像内容十分单调,是一段过去拍摄极光的纪录片片段,影片的声音已经因数据损坏而丢失了,只有相比如今而言清晰度甚低的画面在虚拟显屏上不断重播。蓝绿色的光带在全息投影上蜿蜒扭动,安折的脸庞也被映照得忽明忽暗。他瓷白色的肌肤仿佛成为了恰好的底色,光影在其间温柔地曳动,轻抚着他的脸颊。

  “其实当初实行那个计划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和我一样进入了休眠。”

  “然后呢?”陆沨柔声问道。

  “然后却只有我活了下来。”安折的表情暗示他也并不知道更多的真相,“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陆沨搂住他,两个人在荒漠的庇护所中静静地依靠着彼此的体温取暖。“那并不是你需要思考的问题。”

  “那么我需要思考明天早上吃什么吗?”

  “也不需要,因为没有红茶。”

  当年瑞尔德送给陆沨的小哨笛如今挂在了安折的脖子上,他从衣服领口把它掏出来,很是不满地吹了一下,权当自己无声的抗议。

  陆沨堵住了他努力发牢骚的嘴。

  安折困得很早,他对严酷的自然环境始终难以适应,睡眠是身体用来保护他的机制。陆沨用椅子搭了一张小床,让安折枕在自己身上,这样能睡得更舒服点。

  “晚安,陆沨。”安折的声音透出无尽的倦意,但他固执地选择说完自己的话,“我爱你。”

  “我也爱你。”陆沨吻在安折的眉心,听见他平稳的呼吸。“晚安。”

  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神明的名字。

  晚安,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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